湘西往事

<h3>潇湘神</h3><h3>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h3><h3>——刘禹锡</h3> <h3>曾多少回的想像:如黛的青山脚下,一弯碧波荡漾,一位美丽的湘西女子,守着一叶扁舟,摆渡往来行人。或云雾飘渺,或细雨菲菲;或蓝天丽日,或月色朦胧。自由自在,令人神往。</h3> <h3>真的坐在了沱江的岸边,透过一座座的吊脚楼,似乎更深的看到了湘西的往事。</h3> <h3>湘西自古多土匪,这里的偏僻与贫瘠,这里的与世隔绝和缺少文化,再加上外族的入侵,从人类求生的本能上讲,崇尚武力似乎是求生之本。于是乎,湘西男子下田为农,上山为匪,几乎人人皆可为农,人人亦可为匪。</h3> <h3>虽然湘西山高路险,陆路几乎与外界不通,但水路却十分发达,清水绕山,水水相连,山转水绕,便通向了外面的大千世界。湘西男子上山结匪,下水掠夺,流血冲突时有发生,常有朝不保夕之感。于是他们便及时行乐,一条条大河便漂流着他们的风流韵事和爱情故事。</h3> <h3>那么他们在家中的妻子呢?她们耕种着贫瘠的土地,用那与她们的付出相差甚远的收获养育着儿女,侍奉公婆。贫穷的生活使她们容颜早逝,艰苦的劳作使她们病魔缠身。</h3> <h3>她们还要忍受着那随河水泛滥着的有关丈夫风流韵事的传言,或提心吊胆的打听着又一次流血事件死难者中是否有丈夫的名字。</h3> <h3>还有她们的儿女,尤其是女孩,她以天性的敏感,目睹着母亲的痛苦,不会想到自己相同的命运?</h3> <h3>沈从文曾归纳道:“湘西女子由不同年龄可分为三个阶段,穷而年老的,易成为蛊婆,三十左右的,易成为女巫,十六到二十二三岁,美丽爱好性情内向而婚姻不遂的,易落洞致死。三种女性的歇斯底里,就形成了湘西的神秘之一。”</h3> <h3>真的很神秘吗?我倒觉得再自然不过。试想,那些湘西女子,是什么让她们有如此顽强的毅力固守着贫穷?她们为什么能每天超负荷地艰辛劳作?</h3> <h3>一天下来,精疲力尽,却还要梳洗打扮,到那河畔的崖头久久地远眺,透过那迷茫的目光,你是否能洞察她们的心呢?</h3> <h3>也许,她们正在内心寻寻觅觅那久去不归的丈夫?渐渐的,那迷离的目光变得光艳明亮,她们寻觅到了什么?是新婚时甜蜜,还是久别后的哪一次重逢?</h3> <h3>无论如何,此时的她们是甜蜜的、是幸福的,她们有过去可回味,有未来可向往,那不知在何方、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的丈夫是她们生活的希望。她们的忍辱负重,她们的苦挣苦扎,都因丈夫早晚会回来而有了意义,盼望中的他是她的精神支柱。</h3> <h3>如果哪一天,这一精神支柱突然倒塌,那她将会如何?此时,她已经老了,贫瘠的土地吞噬了她的健康,常年的期盼盘剥了她的容颜,她已经没有了劳动能力,希望业已破灭,顷刻之间,她失去了一切,心理的天平失衡了,如果问她还剩下了什么,那就是怨恨。</h3><h3><br></h3><h3><br></h3> <h3>。长期的畸形生活早已造成了她的畸形心理,精神的倒塌使怨恨畸形地膨胀起来。邻家的丈夫回来了,一家欢天喜地如过佳节,自己的丈夫却永远回不来了,也许自己的丈夫就是被他打死的,钱财就是被他私吞了,于是仇恨滋长出来,乃至把对丈夫的怨、对自己命运的忿,等等,统统迁怒于人了,报复,成了她今后生活的全部。</h3> <h3>相传,蛊婆一定是丑陋而无依靠的老太婆,身世悲惨而老境凄凉。但又有谁是一下子就变成老太婆的?况且蛊婆又一定是结过婚的,她们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h3><h3><br></h3> <h3>湘西远离中原,交通不便,历朝历代被汉人视为夷蛮之地,汉人的儒家思想始终没有影响到此地,当地的百姓信奉的是巫鬼文化,他们的鬼神与他们的生活相融,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到处可见鬼神形象。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赶尸曾被当作一种职业而代代相传,所以,女巫的出现是再自然不过的了。</h3> <h3>问题是为什么要三十而巫?殊路同归,不崇尚儒家文化的湘西却是夫权更加至上,奴隶般做活的女人非但在男人面前没有丝毫的地位,就是男人不在家,也还要受族长的管制。</h3> <h3>三十岁的女人,青春的活力还未消耗殆尽,她思念着丈夫的归来,而丈夫却在外面与别的女人纠缠,自己没有能力与丈夫抗争,族长也是站在丈夫的一边,况且,从小就已经从母亲那里知道丈夫是天。</h3> <h3>长夜难眠,渴望与嫉妒随漫漫长夜无边地滋长着,日盼一日,夜复一夜,怨与恨在日夜膨胀着,那么,一腔的愤怒该如何化解呢?</h3> <h3>缝一个小人,念几句咒语,用针狠狠地扎小人。从小就受巫鬼文化影响的她相信,这样就可以刺死纠缠丈夫的女人,而丈夫就又可以回到自己身边了。如果丈夫恰在这时回了家,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死了,那相信她的巫术的恐怕就不是一人两人了,况且还是在巫鬼盛行之地。</h3> <h3>生活的挤压与对命运的不平,使一些刚烈的湘西女子畸形地成为了蛊婆或巫女,我们即使不表同情,也应该表示理解,在那样偏僻的山寨,没有地位,没有权利,不仅饱受生活的磨难,还要忍受精神的摧残,如果没有了撑天的丈夫,让她们怎样与世为人?巫鬼的信奉从她们记事起就根深蒂固地植入了她们的大脑,也许,这是她们最后的精神依托。</h3> <h3>落洞女子的生活境遇却与蛊婆、巫女不同,她们二十左右,正值花样年华,对生活有着极大的热情与渴望。她们眼看着母亲的苦难,想象着自己的未来,她们不愿再过母亲那样的生活,于是她们幻想着哪一天有一位如意郎君会带着远走高飞,去过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h3> <h3>但是,残酷的现实与自己的梦想相悖太远,现实与梦想时时互相撕扯着,令她们迷惑,让她们不安,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们越来越清醒的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不会与母亲有什么不同,梦中的如意郎君是不会出现了。</h3> <h3>她们焦灼着,对自己的未来生发了深深的恐慌,怎么办,像母亲那样生活吗?不,那还不如去死。她们日思夜想,茶饭不思,她们想到了山神,那从小就从姆妈的故事中熟悉的形象,他高大、威猛,不食人间烟火却又能救人于水火,他不就是自己的心上人吗?</h3> <h3>于是,不知从那一天开始,某个女孩不再与人交谈,渐渐的,她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声音像丝竹般悦耳,身体里发出一种謦人的清香,她每天不停地抹桌擦椅洒扫厅堂,把一个原本破败的家收拾的纤尘不染。</h3> <h3>她开始日复一日地凭栏远望,自言自语不知和谁说着私房话,进入了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境界。于是老人们会说,这个苦命的女子落洞了。</h3> <h3>按当地的说法,这个女孩已经把自己许给了神,她整天生活在幸福的幻想里,她的心上人是能救苦救难的神,因此她不再为世俗的任何男子动心,只需小心地保护好自己的美丽娴静。她被家人送进高山上的石洞中,每日梳洗打扮,等着她的神选好了吉祥的日子来迎娶她。</h3> <h3>她的一生将不再有姆妈经历过的一切生儿育女盼夫心切又嫉妒煎熬的烦恼了,应该说这是一种解脱,但其代价却是一个女孩年轻的生命。</h3> <h3>一个女孩子,坚决不再过她母亲那样的生活,应该说是一种觉悟,而又没有其他道路可走,又不能不说是一种绝望。落洞,是她们对美好生活的超现实的追求。虽然说她们的此举是不自觉的、处于幻想状态,但她们的头脑是否清醒,谁又能说的清呢。</h3> <h3>据说,凡落洞女子大都容貌姣好,是否她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自恃清高使她们不肯去过母亲所经历的生活,美丽的容颜或许更容易使自我意识清醒,悲剧也就更容易在她们身上发生了,也许这便是红颜薄命的根由吧?</h3> <h3>湘西女子被封闭在大山深处,在贫瘠的土地上耕种着她们的生活,她们经历着她们母亲的经历,代代相传。她们默默地忍受着生活的重负。命运的多舛造就了她们坚韧的生命力,她们的抗争书写了神秘的湘西文化。蛊婆、巫女、落洞女子,又有谁能说清这神秘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令人落泪的悲剧呢!</h3> <h3>如果说蛊婆、巫女用害人来平衡自己的嫉妒之心,悲剧之中未免残留着野蛮,或多或少还带有湘西的夷蛮之风,似乎更容易让人理解。那么落洞女子呢,她们被姆妈的痛苦吓倒了,但既不甘于沉沦而又不想逆来顺受,她们便发动自己的想象为自己设计了一条美丽的出路。</h3> <h3>落洞女子完全是对自己命运的升华,她落洞之前洁身自好,落洞之后美丽娴静,始终不渝地保持了自己姣好容颜,直至幸福地含笑而逝。</h3> <h3>在偏僻野蛮的湘西大山里,却出现了这样柔情似水的美丽诗篇,它究竟意味着什么?沈从文把这三种女性的表现统称为歇斯底里,而歇斯底里是对已发生事件的愤怒表现。落洞女子却是事情未发生之前的表现,它的自觉性似乎更高。</h3> <h3>落洞女子的超脱于物外,不能不让我们对大山深处的女子刮目相看,也许,她们对美好事物的追求来的更真,来的更切!</h3> <h3>霓虹初上,深邃博大的群山亦随之朦胧,云雾终究弥漫了湘西大地,我们踏遍崇山峻岭,访古问今,但究竟探知到了多少你的真谛?</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