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独语

兰逸

　　又是七夕，满城飘散着玫瑰花的香味。华灯初上，情人们手挽着手，徜徉在街头巷尾，酒吧、咖啡屋，对对人影儿头挨着头在莺语呢喃、倾诉衷肠。今夜，每一扇窗户都映射出绵绵爱意，每一盏街灯都发出暧昧的光芒，每一条街道都上演着爱情的故事。今夜，京城到处泛滥着浪漫，飘荡着柔情蜜意；今夜的风景，让我相信爱情。

　　七夕，一个纤云弄巧的日子，也我的生日。母亲说，生我的那天，细雨霏霏，是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打着雨伞去了妇产医院。之所以我父亲没有陪她一起去，是因为父亲说，母亲离壬辰期满还有一周多呢，生不了。当他得知我呱呱坠地极不情愿的来到了这个世界时，父亲蹬着脚踏车，气喘吁吁地箭一般飞向妇产医院。

母亲说，我出生还未满月，父亲每天清晨就抱着我，在校园高大的法桐下，让我呼吸更多的负离子。我是他们的头生子，那种初得贵子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当我能上幼儿园了，父母把我送进全托的幼儿园，母亲说，她每个月的工资基本都为我交托儿费了。在我小时候，他们还先后请了二位保姆来照顾我。长大后，特别是在我青春期叛逆期，不管我和父亲之间矛盾多么激烈，我的内心如何对他充满怨怼，一想到我刚出生时，他每天早早爬起来，抱着我在梧桐树下享受着新鲜空气，我对他也就释怀了。

　　外祖母在世时曾说过，等我到了婚娶年龄，也找一个同是七夕生日的姑娘结连理，七夕配，夫妻感情深。长大后我才知道，世界上，两个人相爱的概率是0.000049，同是七夕出生的牛郎织女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即便如此，我也不愿意像牛郎织女那样，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一年夫妻才能团聚一次，太摧残人性了。

我并不觉得七夕这个生日有多好。历史上，南唐后主李煜也诞于七夕。这个多情的帝王，生于七夕，殁于七夕。词圣天性浪漫，只适合在雕栏玉砌的宫殿里，和大小周后调情写词，心中那有治国方略？终还不是"一旦沦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垂泪对宫娥"。夫人总会拿我调笑，说我生于七夕，是情种。所以，我内心很不喜欢这个出生日。

正是因为我生日很好记，每年七夕，母亲都要给我过生日，一直延续至今。如今，父母都到了耄耋之年，依然在每年七夕这一天，为我吃长寿面庆生。即使我远在北京，他们也以这种方式纪念我的诞辰。我知道，这个世上，惟有父母才是最最疼爱你的人；惟有母爱，可以超越生死；惟有母亲，爱你就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

　　我小时候过生日，从没见过生日蛋糕，也没有听过《祝你生日快乐》歌。母亲能给我的生日礼物，就是做一碗卧个鸡蛋的清汤面，我能美美的吃上一碗面条就很满足了。小时候，我第一是盼望过生日，第二就是盼望过年，这是我童年最盛大的两个节日。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做梦都梦见好吃的，我最常梦见的就是红烧肉，清晨睁开惺忪睡眼，发现枕头上有湿漉漉的口水。

那年头什么都是凭票供应，粮本上每月每人只供应三两豆油，肚里哪有油水？就是买一斤猪油，也要走后门，去食品站找站长批条子。我小时候，还特别盼望自己生病，因为生病了，母亲能给我五毛钱，我拿着五毛钱可以买两个大橘子揣在兜里，一瓣一瓣慢慢吃。母亲对我们常说的一句话是："少吃多滋味。"我知道，那是母亲安慰我这个馋嘴猫。

随着我一年一年长大，随着物质越来越丰富，我对过生日也就渐渐淡了，再也没有小时候对过生日的那种期盼和兴奋，许多好吃的东西，也没有以前的那个味道了。再随着年龄一年一年的增长，过生日似乎也越过越沉重了，每年的七夕我又徒增一岁，心里是五味杂陈。我知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我的人生小船已经驶到天高水阔处，蓦然回首，我已经走过了前半生最华美的的流年，告别了生命中最灿烂的季节。

人生过了不惑之年，就有一种"今夕是何夕"的感慨；到了知天命之年，越来越害怕过生日，就在吹灭生日蜡烛时，在亲人们"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里，我猛然意识到，时光老人已经大大加快了他的脚步，我再也不能够悠然的享受生命的精彩和浪漫，自由自在地品味着生命的芬芳。在亲人的祝福声中，一种莫名的、淡淡的苦涩和失落感漫上心头。

人生就是这样，最美的年华都在匆忙赶路，一路上迷人的风景，来不及流连；一路上的悲欢离合，来不及回味；一路上擦肩而过的惊艳，来不及回眸，等到真正闲下来了，才知道一切美好都已经错过了。我知道，岁月已经无情的改变了我，也改变了我的心境。不管我怎么精心保养和修饰自己，额头已经不再那么光洁，原有的乌发已经失去了光泽而变得越来越稀疏，鱼尾纹也无情的爬上了眼角，自己似乎觉得，富有弹性的生命，慢慢变得生硬和粗糙了。

所谓生命，就像经历了长途跋涉，已经真切地感到有些精疲力竭了。生命季节仿佛渐渐进入晚秋和初冬，我似乎能清晰地听见和感觉到，隆冬的北风已经送来一丝丝颤栗的寒意，呼啸声响起在生命的前方，此时，在美味佳肴所营造的生日氛围中，脸上的微笑很难掩饰心中的忧悒和惆怅。

　　不起从何时起，我开始变得沉重起来，变得难以把握自己。遇事总是犹豫不决，左右摇摆，害怕环境有所改变，希望一切都能按部就班，一切都很安稳。我知道，我已经逐渐失去挑战未来的勇气，年轻时渴望挑战自我以及澎湃在胸中的激情，现在已经像大海潮汐，慢慢地、无声无息的消退了……。

于是，我会很自然的怀想起童年的岁月，那些无忧无虑的单纯的时光。奶奶为一大家人做着粗茶淡饭，因为奶奶长期搋面做馒头，手指都变形了。每年入冬，奶奶会腌上一大缸白菜萝卜，那是全家人一冬下饭的咸菜。父亲每到休息日，到煤炭场买煤，然后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做煤球；母亲在水井边，洗着孩子们的脏衣服。夏日的夜晚，我们都睡了，父亲给每个孩子的蚊帐灭蚊子，母亲依然在灯下为我们纳鞋底、缝补衣服。每逢我生日那天，母亲要为我做一碗清汤面……。我觉得岁月携着我的手，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可是，我的那一颗心，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我依稀记得，从童年到少年，那段岁月是那么悠长，那么悠长……。年年盼着过生日，年年盼着过年穿新衣裳，盼着母亲给我压岁钱。我的指尖还似乎留着母亲手上的温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母亲的双鬓悄然被风霜染白了，膝关节疼的走不了路，曾经秀丽的脸庞，如今刻满了艰辛和沧桑。

我知道，即使现在我已经做了姥爷，但在母亲眼里，我还是一个孩子。每次回北京和母亲告别，她都忍着膝关节疼痛，蹒跚着走到路口为我送行，对我千叮咛万嘱咐，不断抹去眼角的泪水。虽然我与母亲相隔千里，但我永远也走不出母亲用呵护和慈爱所编织的母爱的光环，永远在母亲温暖的光辉照耀下。

　　当人生到了日影西斜，秋风渐紧的年龄，少年壮志不言愁的时代早已经过去。经历了人事沧桑，尝遍了酸甜苦辣，过滤了荣辱兴衰，自然也就历练出不急不躁的生活外观，不温不火的性格内里。再看大人物也不再神圣，看商贾巨富也不羡慕，当一个平头百姓，也不会自轻自贱，心中多了自信自爱自尊。懂得了名利都是身外之物，人活着就是一个心情。明白了命里该有的终归有，命里没有的不强求。不会来的不盼来，不该想的不去想，不可求的绝不求。

庆生，它的真正意义在于给你在生命的跑道上鸣哨，提醒你还有多少圈要到生命的终点；在于告诉你对生命的思考和观照；在于让你对生命进行一次小结。纷繁的一切到了此时，似乎需要你从中理出一个头绪来，生命短暂，需要珍惜！在我们越来越少的时光里，该如何加倍的珍惜自己，呵护身边的亲人，如何尽可能多陪伴他们。再也不必把金钱看的太重，该舍的就得舍，舍去金钱，或许得到的就是快乐和温情！要知道，人生就是不断删繁就简的过程，你放下越多，你精神上就越富有。世事无常，生活中还会有很多不可预知的事情会发生，譬如：生老病死，猝然发生的变故等，还要我们勇敢面对和坦然接受。

　　我知道，在这浮躁的年代，谁都无法抗拒地被抛入生存竞争的茫茫人海，每一个人都在"名"、"利"的河流中艰难地沉浮，每个人很难再获平静的心态。我们已经无法回到那"以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纯真年代。现在回忆往事，只不过是拾捡着过去岁月留下的残梦，尽管这些梦已经久远了，但依然很清晰，依然美丽。可以说，那些童年之梦、少年之梦、青春之梦、理想之梦我都曾经追求过和拥有过，这些梦会伴随我一生，慰藉我一生。

每个人生命在经历了春天的新绿，盛夏的繁茂，金秋的丰硕，慢慢进入冬天的静美。台湾三毛说过："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在我们即将步入黄昏的当口，如何让夕阳余晖从容而美丽？我想：我们更应该从人性的角度思考问题，对家人和朋友多些理解和宽容，善待身边每一个人，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对这个社会，我们个人无力改变什么，但是我们可以做一个正直、善良、有底线的人，给后辈做一个好的榜样。当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时，能够平静地说此生没有虚度，这就够了。

……

窗外，七夕的浪漫气息已经慢慢地散去，闪烁的霓虹灯下已经看不到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情侣们。玫瑰花的芳香似乎依然弥漫在这个温情脉脉的夜晚。在这浪漫的七夕之夜，我的思维异常亢奋，竟然毫无睡意，坐在灯下，敲着文字，此时，我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恍惚。夜阑人静，万籁俱寂，远处，飘来一首熟悉而又久远的老歌，轻轻地萦绕在我耳畔：

……

夜风轻轻吹过

逐渐冷却的世界

告诉我每个梦都不完全

也许应该忘记过去的岁月

尽可能拥有一个无梦的夜晚

过去的就让他默默地飘走

留下的痛苦独自承担

漫长的空白我已经习惯

无数的歌谣唱了多少遍

是一声哭泣，一句晚安。

"晚安！"我轻轻地对地自己说。

2018.8.17（七夕之夜修改）

流年的光阴里

岁月漫漶起斑驳的痕迹

曾经那么绚丽的色彩

也耐不住时光的消磨

浮生若梦

醒来仍觉得灵魂无处安放

浮萍浪迹

漂至寂寥处 才发现

前无彼岸 后无归途

人生就是一场无法预知的宿命

在薄凉的世界里

一只无形的手牵着你走

难以抗拒 只能默默承受

许多美梦终是清扬在轮回的季节里

偶尔 午夜梦回

又回到从前的旧时光

菁菁故园  依依垂柳

阳光正好 你也正好

醒后 一行清泪滴落枕上

我才知道，有一颗无尘的心

依然为你清澈见底

岁月携着我的手

已经走得太远 太远

看不见袅袅炊烟

消失了老井池塘

听不见蛙声悠扬

天空不再湛蓝湛蓝

空气不再清冽清冽

河流不再透亮透亮

城市越来越喧嚣

人们越来越疯狂

内心越来越孤独

故园越来越陌生

背影越来越模糊

忧伤的眸子里

你 只剩下一个淡淡的轮廓

轻轻地拾起

一段段锦瑟年华

蘸满忧伤的笔端

已临摹不出昔日的芳华

走过了流年的山高水长

岁月转角处

落满的是一地花黄

晕染了落寞和惆怅

那一地的月色

似秋夜的残霜

斑白了鬓发

斑白了凡心

风雨如晦

黄叶萎地

红尘陌上 道声珍重

终究 我们要独自上路

愿 你我走过千山万水

隔着岁月的风烟

仍能记住彼此的微笑

愿 你我初心若雪

岁月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