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六十年代中,在小学里读书的某一天,看了本名叫《丛林怒火》的连环画,描写的是一位叫卢蒙巴的黑人领袖如何带领人民与新老殖民主义者作斗争,使刚果(利)获得了国家的独立,但最后由于叛徒蒙博托的出卖而英勇牺牲的故事。从此,连环画上介绍的黑非洲的热情舞姿和咚咚战鼓声就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中。<br></h3> <h3> 七十年代初,农村家家户户都装有一个广播喇叭,有次早晨听到播出了一条毛主席会见来访的扎伊尔总统蒙博托的新闻,于是就猜想着这两位蒙博托是否是同一人?但那个年代没有资讯渠道验证,就在心中存下了这份疑惑。<br></h3> <h3>毛主席会见蒙博托</h3> <h3> 八十年代初,工作中需要去周游列国了,就注意起学习外国的地理历史知识来,大概也就搞清楚了关于刚果(利)及其蒙博托的来龙去脉:历史上有个刚果王国,被欧洲殖民者侵入分割占领后消亡了,1960年,以刚果河为界,河北原来的法国殖民地区独立为刚果(布),因其首都在布拉柴维尔名之。河南比利时殖民地区独立成为刚果(利),因其首都在利奥波德维尔名之,两个首都隔刚果河相望。刚果(利)的民族英雄首任总理卢蒙巴仅在任半年就被推翻并遇难,连环画中的蒙博托就是后来的扎伊尔总统,全名叫“蒙博托·塞赛·塞科”,与乌干达前总统阿明和前中非皇帝博卡萨一起成为现代非洲三个最有名的食人暴君之一,他于1965年发动政变上台,于1971年将刚果(利)国名改为扎伊尔,首都名称亦由利奥波德维尔改为金沙萨。<br></h3> <h3> 1997年,与扎伊尔东部领土相邻的卢旺达发生了百万人的种族大屠杀事件,受此影响,蒙博托也开始用残暴手段对付境内的图西族人,结果,游击队出身,曾经追随过卢蒙巴的卡比拉在乌干达和卢旺达的支持下推翻了蒙博托,蒙博托在逃亡摩洛哥后的当年就病死了,卡比拉执政后就将国名改成了现在的刚果(金)。<br></h3> <h3>刚果(金)地理位置图</h3> <h3> 随着蒙博托时代的落幕,有着10多艘船舶组成的刚果(金)唯一的远洋船队消失了,但一个有着230多万平方公里面积,7000多万人口的国家必然需要一定规模的商船贸易,于是,我们公司中国、波兰双方的各2艘船舶就在那时转租给了CMDC(刚果金国家海运公司),成了这个国家那几年对外贸易运输的主要承担者。<br></h3> <h3> 更没有想到的是,2003年后的4年时间里,我也和刚果(金)这个少年时曾对其有过神秘想象的国度亲密地接触起来了。<br></h3> <h3> 更惊奇的是还差点跟时任总统小卡比拉见上一面呢(老卡比拉在2000年被贴身警卫枪杀,小卡比拉接任总统)。2006年的10月份,船在刚果河的马塔迪港靠泊期间,有天一早,CMDC的老总就来向我请求:“船长,等会我们的卡比拉总统要来你船上进行竞选活动,能否配合一下?”。当即想,这是为我们国家外交作贡献的好机会啊!于是,立即发动船员们进行紧急布置,大台间做迎贵客摆设,舷梯进行了清洁,迎进先来的近30人的先遣队后,西装革履的我和政委、轮机长就在梯口毕恭毕敬地等侯起来。临近中午时分,几辆高级轿车在梯口戛然而止,老总先过来跟我打招呼:“船长,对不起,出于安全考虑,总统取消了来你轮的活动计划,现在改由马塔迪港长主持进行竞选活动”。白忙乎了半天,真的让人挺失望的。<br></h3> <h3>会见马塔迪港长</h3> <h3><b><font color="#167efb">我眼里的刚果(金)</font></b><br></h3> <h3> 刚果河发源于刚果(金)内陆热带雨林区域,上游水位落差很大,河道内常年水流量大而湍急,可供海船航运利用的河道自河口的巴纳纳至马塔迪为止,长约90海里,分布着波马和马塔迪两个港口,是刚果金唯一的出海口,也被称为刚果(金)之肺。河口至波马的距离约65海里,处于河口冲积三角洲内,众多冲积沙滩将河道分成多股,受流沙的影响,主航道每隔几年就会进行改道。波马至马塔迪航道约长25海里,两岸均是山峰,河道无分叉,水深而流急,虽有几处急转弯,但河面尚算开阔,一般万吨级船舶均可在此进行自如操作。
<br></h3> <h3> 通过观察发现,由于蒙博托的暴虐统治和多年的战乱,当地人民的生活十分地贫困,一般工人的日均收入也就1美元左右,孩子多的人家仅能一日一餐。曾分别去过副老总(官员)、移民官(公务员)和一个工人家中实地考察:工人家中赤贫,无任何家具,地上铺着的塑料布就是睡觉的地方,有钱时吃饭,没钱时就饿肚;公务员家中有桌椅和少量家具,孩子能正常吃饭;副老总家独栋铁皮顶平房,旧电器样样有,但供电无保障,子女都能去首都读书。
<br></h3> <h3> 我们每次从比利时安特卫普港航行13天时间运去的面粉、洋葱和旧轿车及其塞满车内的吃、穿、用各色旧货或处理品就是丰富刚果(金)市场的主要商品来源。去的次数多了,我们中国人的名气也逐渐大了起来,后期只要下地,就有好多黑人追着你叫“船长”,热情地和你打招呼。<br></h3> <h3> 每次去,工头、理货和CMDC的几位领导都要在船用餐,这是让很多当地人羡慕的事。刚果人不吃绿叶蔬菜,只喜洋葱、西红柿和包菜这类蔬菜。对中国菜特别喜欢,一般口味、色彩越重的越喜欢。对可乐类饮料的钟爱更是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所以每航次都要从欧洲准备好二三十箱的可口可乐作礼品才能顺利办妥进港手续。街道上基本见不到饭店或小吃店,偶尔在摊点上能看到出售烤木薯或者不知那种野生动物的烤肉,但这种带血、带金黄皮毛的烤肉(可能是猴子的),需要有茹毛饮血的勇气才敢去尝试。<br></h3> <h3> 该国自然资源却十分地丰富,以铜和宝石最出名,素有“世界矿石仓库”的美称;蕴藏丰富水力资源的刚果河流经全境,已建有一个发电量可供南非和安哥拉部分地区使用的大型发电站。中部盆地还有大片适合农业生产的土地;超过国土面积一半的森林覆盖率,其热带森林里盛产乌木、红木、花梨木、黄漆木等22种贵重木材。只要有一定合适的管理,是绝不可能被称为“捧着金饭碗要饭的国家”的。<br></h3> <h3>待装船的红木</h3> <h3>宝石矿石</h3> <h3> 在我看来,由西方主导的不合理国际政治和经济制度是导致该国国弱民穷的另一个主因。每航次从刚果(金)运往葡萄牙和比利时的货物都是要数百年才能长成的整颗红木原材,返航运往刚果(金)的只是面粉、洋葱加旧轿车,偶尔也加载少量的钢材和设备。两相比较,再笨的人也知道这一进一出的价值怎么也是划不上等号的!可市场的定价权由西方掌握着,明火执仗还剥削有理,这就叫世道不平!为此,还和一位比利时租家朋友面红耳赤地争过呢。
可见,如果国家软弱,再加官员无德、百姓失教,那一个国家的发展必然会是十分艰难的。<br></h3> <h3><b><font color="#167efb">中国人</font></b><br></h3> <h3> 初次去时,碰到的中国人凤毛麟角,到后来见到的中国人就越来越多了,也见证了中国人影响力在当地的快速增长。<br></h3> <h3> 在波马,应邀访问过一个定居在此的上海知青家里,这人在知青回城潮中回到上海后生活得很不如意,于是在邻居的鼓动下先去安哥拉邻居办的中餐馆做了几年厨师,后又辗转来到刚果(金)学会了法语,然后在法国人开的伐木公司做了一名白领,跟分离经年的上海老婆离了婚,住在法国公司分配的房子里,娶了黑人酋长的女儿为妻,又有了两个黑女儿,对现如今的生活十分地满意。<br></h3> <h3> 一次在马塔迪一家宾馆的酒吧里,遇到一位特殊的中国人,自称是旧上海复兴公园最早主人的后代,人很壮实,50来岁的年纪,原来是法国非洲外籍军团的军人,因喜欢,退伍后就留在了这里,应该经营着不错的生意。<br></h3> <h3> 马塔迪市内有家杂货店的老板是福建人,经营着在中国是非常低档的塑料生活用品,如:塑料桌椅、桶、盆、蓝、拖鞋等,生意很好。有次盛情难却,到他家作了一次客,专门宰了一只羊招待我们,住的房子外栽了一架丝瓜,电视可以看到中央四台,没有空调,老板带着太太和两个亲戚在此开拓,平时买不到猪肉,也很少去买蔬菜,可说吃住行乐和苦行僧差不多。他们应该还处在资本原始积累的阶段,让我感触良多,我们中国人的好多老板也是靠历尽艰辛才成就起来的!<br></h3> <h3> 06年总统竞选期间,有个中国小伙连续几天来船上,与其有过比较深入的交谈。两兄弟在刚果(金)应该做着较大的生意,平时住在副总统家里的,副总统与卡比拉因激烈竞选争斗而撕破了脸,落败后座直升机才得以逃脱,两兄弟也因此一时失去了庇护,来到了马塔迪,还好,刚感受到局势在趋于紧张时我们就开航了。<br></h3> <h3> 在刚果(金)东部,政府与乌干达、卢旺达及布隆迪等国支持的政治派别间的内战目前尚处于由以中国军人为主力的联合国维和部队监督停火的状态,即便在如此脆弱的和平状态下,也还能看到该国也在缓慢的发展着,尤其是中国人的进入所带来的。马塔迪的港口、铁路都是在比利时殖民时代建造的,设施早已破败不堪。马路连续平地不会超过百米,每次做客CMDC,路上都会被颠到反胃,但没过多久,马塔迪至金沙萨的柏油路就由中国人修通了,据说接下来马塔迪的码头也将由中国人接手重建。我想,现在的“一带一路”推进,刚果(金)肯定是十分重要的一站,给国人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多。<br></h3> <h3>中国维和部队</h3> <h3><b><font color="#167efb">舌尖上的记忆</font></b><br></h3> <h3> 波马地理上离出海口近,不少人从事渔业,因而市内有几处很小的冷库,每次去必定要采购刚果黄鱼,鱼没有像我们的东海黄鱼那样黄,个体以1至3斤重的为多,价格在3、4美元一公斤左右,但是能采购的量并不大,肉质倒是十分鲜嫩美味,感觉是几十年来吃到的最像东海黄鱼的味道。另有一种捕于刚果河的虾,壳硬鳌巨,味道也不错的。<br></h3> <h3> 绿叶菜是中国人的最爱,但在国外往往难于寻觅,早年在欧洲偶尔仅菠菜能见到。让人没想到的是在马塔迪我们竟然见到了江南的鸡毛菜和米苋,当地人在林间开垦出的小片菜地上,一垅垅的种着它们。每次抵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CMDC的人引路开车去,按拢论价,从最初的几毛涨到后来的将近1美元一公斤,可见黑人也是很有商业头脑的。这种鸡毛菜是真正的有机蔬菜,味道也是和文革前自己家里种的一样,不像现在菜场里出来的好看却吃着不香的。没搞懂的是黑人不吃绿叶菜,干吗还要种它们呢,也不像是专门面向我们中国人的啊。<br></h3> <h3> 那里最好的休闲场所就是非常简陋的酒吧,里面只出售一种当地产的啤酒,然后有黑人少年来回兜售炒熟了的刚果花生米,用小铁罐量卖,这种花生米颗粒很小,但极香。在波马有一家酒吧的院内有一棵5~6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据说中间的树洞中葬着最早抵达这里的一位白人殖民者,酒吧也因此远近闻名。<br></h3> <h3> 刚果(金)留给我舌尖上的几种记忆,至今仍让我十分地怀念着。<br></h3> <h3><b><font color="#167efb">惊心时刻</font></b><br></h3> <h3> 从比利时至刚果(金)的航线每两个月左右往返一次。防偷渡、防疟疾、刚果河航行操作可说是面临的三个最大风险,这些都有所体验过。<br></h3> <h3> 由于长期殖民的渊源关系,不少马塔迪家庭都有亲戚在比利时,若能一人偷渡成功,则整个家族就能脱贫,所以,偷渡活动十分的猖獗。曾有一条外轮一次性登上了38名偷渡者,我们公司兄弟的波兰船也曾多次被偷渡者成功地突破过。偷渡的手法花样百出,有些官员以各种借口进入船内,赤裸裸地直接对船长和船员进行诱惑,许以每引渡一人给1000美元的好处费进行收买;有的是装卸工人,工作时在大舱内某处预先放置好偷渡用的食物和淡水,开航前隐藏在原木的夹缝中、空的集装箱或机舱的某个角落里。为此,精心设计了一套防偷渡程序:到港前将所有的室外仓库门、克令吊门锁死,并用铁丝拧住再用油漆标记好,A-B舱中间花铁板用电焊点死。生活区和机舱按照船舶保安计划要求除留出一个门作日常进出通道外,全部提前锁死,并且人员进出后立即反锁住。靠泊期间除了要求租家安排5名当地人看船(白天2名,夜晚3名)外,船方安排4名船员专职守住梯口(1人夜晚保持巡逻)。装货期间,那层舱一完货,立即组织全体甲板部船员带领当地看船人一起对该层舱的每个原木间缝隙进行地毯式搜查,搜查好的舱室立即用铁丝拧住并做成特殊形状标记,再用自行调制的特殊色彩油漆标抹(油漆要专人控制,防止被工人偷走利用),上一层舱完货检查前先对下层舱的标记进行复查,如发现标记被动过,则对该舱重新进行地毯式搜查,对空集装箱则进行装船前的开箱检查并用上述相同方法标记。开航前,要求租家留给至少2小时的时间对全船进行彻底的搜查。几乎每航次开航前都能发现偷渡者,最多一次发现过6人。<br></h3> <h3> 一般人都知道非洲普遍流行能致命的疟疾病。有一次,船在马塔迪港外河道内抛锚一天,船员弟兄们晚饭后三三两两地去尾甲板上散步,20来米开外的河岸上来了许多的黑人儿童,不停地向我们呼唤招手要吃的,于是,弟兄们慈善心勃发,纷纷将吃剩的馒头抛向孩子们。殊不知,这个善意的举动却在一天后给我们带来了凶险的回报,因为,岸边水草丛生处正是蚊虫繁殖绝佳地,弟兄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遭到了小小蚊子的攻击。隔天船靠码头后,我带的实习船长第一个跟我讲他感觉到身子有忽冷忽热的感觉,立即引起我的警觉,询问全体船员后又发现两人具有相同的症状。保险起见,马上施于“青蒿素”片剂治疗。可是,要真正确诊,船上缺乏手段,而且,不排除还有其他船员被感染到。还好,CMDC副老总有个弟弟是医生,马上将他请来船上对每位船员进行抽血化验,可是没有玻璃试管,急中生智,用自己船上的一次性针筒作替代。隔天结果出来,吓人一跳,全船28人中有21人都被感染到了。幸运的是我在之前让公司安排供应了充足的防治疟疾药物在船,包括预防药“奎宁”、治疗药“青蒿素”还分别配备了片剂和针剂,一周后,患病弟兄们就陆续摆脱了病魔的折磨。<br></h3> <h3>马塔迪的山坡</h3> <h3>日本人援建的马塔迪大桥</h3> <h3> 刚果河下游近出海口滩多流急、急转弯多、航标缺失,流沙常引起航道变浅,虽然有一条荷兰的疏浚船常年在此,还是跟不上实际的需求,船舶搁浅事故常有发生。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故,苦的是刚果(金)没有任何救助机构和设备,离得最近的救助拖轮也在五六百公里之外的安哥拉罗安达港。有一次出港时就碰到了因舵机连接螺杆故障脱落的的紧急情况,幸亏应急准备充分,沉着指挥,用抛双锚制动的办法避免了搁浅冲滩可能导致航道被堵塞进而使波马、马塔迪港瘫痪的重大事故,当时也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br></h3> <h3> 马塔迪出港有两条道,一条道常来常往很平安,由此认为此地治安基本上是良好的。有天晚饭后下地散步,有兄弟建议上那条不常走的道看看是否会更新鲜些。这条道主要为来往港区的大型车辆使用,筑于一个山坳内。天尚未全黑,出了港区大门不到两百步,见两侧山坡上分布着稀稀拉拉的低矮平房,就意识到这里是贫民集中居住的地方,心里正在嘀咕着是否要回撤的时候,耳中就传来了黑人少年此起彼伏的口哨声,几个兄弟还以为是在跟我们打招呼,眨眼之间两个黑少年就来到了面前又飞快逃离,根本来不及反应,我裤子后兜里的一部太太刚托人带来的新款手机就这样地被掏走了,一切就发生在倏忽之间。两位勇敢的弟兄拔步想追,还是被我果断地拦住了,破财消灾,此生也算有了一次勇闯啸聚山林强盗窝的经历,值得。<br></h3> <h3> 那几年的经历,也为我的人生增添了许多不一样的色彩,虽偶有让人惊心动魄之时,但更多地还是惊喜欢愉时刻,也都是缘分所注定的。<br></h3> <h3>赴宴CMDC</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