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舞蹁跹

齐文

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一向以重工业出名，但如今辖区内的扎龙自然保护区，生活着一群美丽优雅的丹顶鹤，蜚声中外，成了此地旅游必去的地方。

沼泽湖泊、茫茫草地，黑云压顶，暴雨欲来，所谓“海是龙世界，云是鹤家乡。”此时、此地、此景，正是观鹤的好时光。

中国人喜欢鹤，由来已久，2000多年前的《诗经.小雅.鹤鸣》就有生动的描述，其歌曰: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他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当你近观丹顶鹤，但见:红冠、白衣、黑裳、长腿，体态轻盈。喜爱之心，油然而生。

历史上最喜欢鹤的要数卫国国君卫懿公，他养了一大群鹤，封官授爵，出门巡游，鹤有专车。不幸北方的狄人打来，士兵们都不愿抵抗，说:“你有吃俸禄的鹤大夫、鹤将军，就让它们抵抗去吧，找我们干嘛！”卫懿公赶紧认错，把鹤驱散，兵民这才勉强跟他上阵。

喜欢鹤的卫懿公乃性情中人，可不是孬种，他把玉佩交给石祁子，把箭交给宁庄子，让他们防守国都，说：“诸君努力，拜托了！”他还把绣衣交给夫人，说：“听从二君！”于是，卫懿公率军迎击狄人。他在阵中高高竖起大旗，部下劝他，这样目标太大，还是收起的好。他不听。狄人集中力量，猛攻中军，卫懿公本属风雅之士，那抵的住如狼似虎的狄军，很快，卫军崩溃，卫懿公被杀。狄军乘胜追击，乘势攻下了卫都，卫人死伤惨重，国也亡了。玩鹤灭国，也是一桩奇事。

除了美丽优雅，鹤还具有高洁的品质。看她吃鱼，长喙捉住一条，总要在水中洗洗涮涮，再吞咽下去。关在笼中的鹤，进食时，在盛鱼的水桶内挑挑捡捡，把不新鲜的鱼挑出桶外，地上扔了好多死鱼，就像挑食的女士一样。遇到蠢汉，早饥不择食，一扫而光。

鹤的最大优点，为人所知所赞的就是对爱情的忠贞。鹤属一夫一妻制，从一而终。一方丧偶，终身孤鹤。生时恩爱，夫唱妇随。导游告诉我们，只要雄鹤叫一声，雌鹤就会跟着叫两声，一唱一和，鹤声嘹亮。仔细倾听，确实如此。

鹤的高洁，深受历代文人雅士的喜爱。宋代诗人林逋隐居杭州孤山时，植梅养鹤，清高自适。这就是成语“梅妻鹤子”的由来。沈括《梦溪笔谈卷十·人事二》：“林逋隐居杭州孤山，常畜两鹤，纵之则飞入云霄，盘旋久之，复入笼中。

鹤喜欢身居高处，常以侧影示人。一线山坡，亭亭玉立，画出迷人的倩影。我总觉得，古典芭蕾舞的一招一式，就是模仿鹤的举手投足。可惜人类的腿太短，只好始终踮着，让人觉得长腿好看。

这世上除了中国人喜爱鹤外，日本人更是有过之而不及。若论起文化渊源，肯定受到中华文化的影响，但近年来国内流行的千纸鹤，则来自于日本。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正是中日关系处于蜜月期的时候，许多日本电影、电视、文艺作品传入中国。有一期连环画报登载的日本民间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彩色画片，十分精美，说的是一个穷苦青年，在雪地中救下一只受伤的丹顶鹤，他带她回家，细心抚养。平时青年出门干活，晚上回来总会给鹤带回好吃的东西。尽管家里很穷，青年宁肯自己不吃，也要让鹤吃好。一天天过去了，鹤的伤也好了，她不愿飞走，留下来陪伴孤苦的青年。有一天，男青年回到家里，突然发现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他很奇怪，不知是谁做的。他实在太饿了，就吃了起来。真是太好吃了，他全吃完了。第二天回来，又是如此，他又吃了。接连几天，都是这样。他抑制不住好奇的心，第二天特意早回，他看见惊人的一幕，一个美丽的女子正在为他做饭，他冲上去抱住了她，原来她就是那个受了伤的丹顶鹤姑娘。

故事动人，图画精美，美丽的仙鹤，美丽的姑娘，让人难以忘怀。

其实这个故事并不稀奇，中国早有此类的故事，比如田螺姑娘、河蚌姑娘。只是拿鹤作主角，品味更高一格。

千年仙鹤万年龟。日本人将鹤拟人化，与美丽温柔的女性相连，而中国人更多的是寓誉吉祥、长寿的象征。松鹤延龄就是最常见的年画题材。

此外仙鹤也寓誉着福禄，明清两代官员的朝服上，一品大员的补子就是一只仙鹤。

丹顶鹤姿态优雅，仙风道骨，称颂的成语很多，最常用的有“鹤立鸡群”。不过鹤立鸡群没有见过，但能想象出。但“鹤立人群”是亲眼所见。

观鹤高潮是看丹顶鹤起飞，此处有固定时间，上下午各两次。在放鹤人的引领下，几只仙鹤助跑展翅，腾空而起，在众多游客的头顶上一掠而过，引起游客们的阵阵欢呼。大家纷纷举起手机，捕捉这一难得景象。

飞翔时的丹顶鹤也是那么优雅从容，好像亲近人类一般，绕飞两匝，都是从人群上空掠过。人鹤互动，欢呼阵阵。此情此景，很难用笔墨形容。还是借用大文豪苏轼在《后赤壁赋》中的一段来做传神描述: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鹤很孤傲，飞翔两圈后，就收队归家了。我们运气很好，9:30的飞鹤表演刚过，一场不期而遇的大雨倾盆而下。原野之上，无遮无挡，个个都成了落鸡汤，此时仙鹤再出，就是真的“鹤立鸡群”了。但大家都说运气好，大雨早来五分钟，鹤就不表演飞行了，因为怕打湿翅膀。鹤是很顾惜自己的羽毛的，像许多有骨气的知识分子一样。对了，其实是知识分子像她们学的。

大雨如注、雷声震荡，一望无际的芦苇荡，白茫茫的湖面，天地一色，鹤野龙泽，不愧是天地精灵的家乡。

导游说，丹顶鹤夏天在此，冬天则飞往南方过冬，具体地址在江苏盐城的滩涂沼泽之地。人工饲养的丹顶鹤因为人工投喂食物，则不南迁。即使此地零下三十多度，也能安全过冬，她们不惧严寒。

离开扎龙保护区的，仍是狂风骤雨，尽管浑身湿透，依然心中喜悦，感到不虚此行。再见了丹顶鹤，你可安好？正是这样的狂风暴雨、钟灵毓秀，锤炼出如此美丽的天地小精灵。

很多人都听说过这首歌:“有一个女孩 她从小爱养丹顶鹤
在她大学毕业以后 她仍回到她养鹤的地方
可是有一天 她为救那只受伤的丹顶鹤
滑进了沼泽地 就再也没有上来……”

导游说，这女孩就是此地人，但救鹤的故事却发生在江苏盐城，她是作为养鹤的技术人员，被借调到那里工作的，不想为了救鹤，以身殉职。

人们深深感动，为之作曲，唱遍中国，没人觉得不值，因为她们都是天地之间可爱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