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那军涯

秋池

十八海上漂、二十八长江走、三十八流浪到黄河口。我注定是个浪子，和风一样，从村头吹向原野，从大陆吹向蔚蓝，十八岁的睫毛留在了家乡，模糊的视线点燃山峦的火炬，绿了琴台，漏了时光。我的人生从239开始，长城十一号潜艇……。

      上艇是在八十年代在九月的一个下午，从潜艇学院毕业分配到了潜艇某支队，迎接我们的是各艇的指战员列队欢迎，路边摆满了每条潜艇的黑板报，简单的点名之后我被编入239艇，军士长邵成根，班长王长余，还有一个老乡周传华帮我拎着行李将我安排在了寝室的下铺，不到半小时，内务更通知大家拿脸盆去楼下装水果，满满一盆有苹果、香蕉、一盒巧克力与一大袋大白兔奶糖，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甜这么多的食物，当时一起分到艇上的王金友马上就将一罐咖啡加水用勺子吃了起来，一口下去，僵硬的面部显露出不要不要的表情，直说太苦了。

        艇长个子不高，福建漳州人，年轻入伍时候也是轮机兵，还留过苏，登艇以后发现他经常一个人在马路上踢小正步，并且口中不停叨叨，妈妈滴、我要出海，妈妈滴，我要出海，就在我登艇以后的第三天，艇长付太子晚上高兴的宣布出海训练科目。

      随着放一揽收二揽，潜艇开始离码头部署，轮机舱起码有四十多度，穿着亚麻背心汗流浃背，在轰鸣中不知不觉到了预定的训练海域，一路没有看见大海，关在这铁匣子里面只是觉得晕乎乎的，我闭着眼睛，躺在柜子上面，训练科目是反潜，猎潜艇不停扔深水炸弹，对我们进行追踪攻坚，就好像老鹰抓小鸡吧。随着一个一个口令从指挥舱发出，下潜深度八十米，一百米，一百二十米，一百二十米到，双车停，悬浮静默，舱室立刻变得异常的安静，阀门上一个水滴嘀嗒的声音仿佛可以刺穿耳膜。 潜艇兵是不能水下随意走动的，必须在自己的战斗岗位，水下昼夜航行也不能大声喧哗，就是躺在摇晃且高度不超过半米的吊床上，一舱和七舱的是睡在鱼雷发射架上，有时会也会夹在鱼雷或水雷中间，在水面遇到涌浪难免呕吐，第一出海次政委殳明彩政委就拿来几个鸡蛋和馒头，命令我吃下去，这时候别说吃，就是看见吃的苦胆都快吐出来，那头呀就像孙悟空被唐僧捻紧箍咒一样。殳政委也很磨人的，用各种手段软硬兼施，最后吃下去的鸡蛋刚放进嘴巴里面就自动滚到了肚子，一会又滚了出来，反复循环，那时候执行的只是一个命令，你就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就这一年，累计出海一百九十八天，每次出海我没有上码头就开始发晕，记得因为晕船我耍赖不出海，还编了个顺口溜，一出码头、二目无神、三餐不进、四肢无力、五腹翻腾、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死一生。我找到艇长政委强烈要求调鱼雷检修所或食堂去，政委认真的告诉我们，我们海军还不够强大，你们是新中国的潜艇兵，培养一个兵国家付出那么多，让你们在学校学习就是为了报效祖国，同时在支队安排下，将我们这批新上艇的兵在海员俱乐部去听了一堂课，上课的是王亚夫女士我国第一个女轮机长，她讲述了她的大海情结。王亚夫从国民党时期到共和国成立，五三年代选择了蔚蓝的大海，与风浪搏击的航海生涯，她说晕船最好的办法就是加强锻炼，持之以恒坚忍不拔，刚开始她上船的时候也是腾云驾雾天翻地覆，五脏六腑都错位，她每次都是把胆汁血水吐出来，用水在再吞进去，站起来继续检查擦拭设备，保障设备正常运行，轮机舱温度一般都在40多度，震耳欲聋，油水混合的几乎让人窒息，王亚夫就这样煎熬着自己，磨练着自己，大海造就了嗓音的沙哑，沙哑的嗓门造就了她倔强、不言放弃不屈不挠坚忍不拔的精神。她的故事一直激励着我在人生曲折艰辛的道路上潜行。

一场祸端起源于寂寞

      三十年了，海魂衫已经变黄，四大洋，还在披肩上，和飘带一起，都挂在了舰首的铁锚上，夜沉沉，海茫茫，三十年的羊角钩钩住了一生的眷念。

那一次出海执行任务时间很长，上浮下潜，狂风暴雨，天上有反潜机，水面有猎潜艇，每天神级无数次的绷起。出海前为了排除漫长的时光我用瓶子带了一只绿头大苍蝇，目的是逗着玩。出海去不知道多少天了，水下二级部署，已经是半夜了，潜航在西太平洋，记不得是谁一个误操作将四舱厨房一个排污阀打开，瞬间海水涌入舱内。战斗警报！四舱管损，封舱堵漏，我刚拿了一根黄瓜在五舱啃着，曲旭昌飞奔大叫，曹风高、曾富强关闭舱门、关闭通风插板几秒钟之内十几个阀门关闭，开启的高压气喷出的蓝色液体一样，随着压力升高，地上上钢板卡卡只作响，不到30秒完成工作指令水被封住，启动排水设施恢复系统。

       绿头苍蝇不知道是不是也晕船，看上去越来越不行了，我在舱底就问李晓明，怎么处置最好，由于是水下二级部署，在龙宫潜艇兵会有很多活动，电机班几个正在凳子上面包饺子，鱼雷兵陈积忠也从七舱跑过来凑热闹，航海长王力将印刷好的战斗快报通过人孔门传递过来，我用那不标准的湖北普通话诵读起当天的战斗快报，随后我问大家，这苍蝇已经不行了，虽然是害虫，在这寂寞的水下还是给了我们不少快乐，总比王军每天玩几只小蚂蚁好，通过一致表决，大家同意对绿头苍蝇处以极刑，于是我打开污水柜测量标尺口将绿头苍蝇放入进去。

  三月还是挺冷的，大家全部是光头，一舱、七舱穿着棉衣外面套着防寒服，机电舱天天穿着短裤背心，当然，你就光屁股也不会有人笑你。时钟指到了二十四点，战斗警报！水下一级部署，上浮至八十米，八十米到，随着一个个口令，艇长宣布已经出色完成任务，接上级命令返航，各舱室立马沸腾了，大家终于可以回到军港，厨师肖仁元也是高兴地给大家做了烤火腿、馍片，稀饭和鸡蛋。

   好像不对吖！我看见姚立华来到了舱室就问了起来，怎么不对了！姚艇长说着来到我的战位。水下八十米这艇怎么横倾晃动这么大，姚艇长说，快吃吧，海上10级台风呢！

    你妈的！这不是要我命呀！我立刻把能吃的拼命望嘴巴里面塞，尽量让自己吃多一点，然后用把潜水用具，防化用具、工具柜和我一起用三根皮带把自己绑在了油管上，边上放一个杂物桶，等候海浪对我的吞噬……

     随着口令，感觉人一会天上一会地下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三舱开启了舰桥升降口，各舱平衡压力，就在这个时候舵信兵直接从三舱飞上了舰桥，头撞在了升降口掉了下来，艇长立即安排医生快速施救，几个战友上去把他按在二舱手术台上（多功能会议桌），医生开始缝针，缝一针吐一口，吐一口缝一针，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至那以后，舵信兵看见浮码头就呕吐。

       潜艇靠近码头，大家都整理舱室卫生，当我打开排污口测量水尺时候懵了，一只，百只，千只绿头苍蝇飞了出来，这下怎么办，快点封舱灭打苍蝇，我所在舱室有二个食品柜，全部是罐头，军士长立即汇报艇长，艇长、政委都跑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罐头坏了，大家都这么认为，于是我们去看见罐头上好多苍蝇，艇长下令，所有人员把艇上罐头全部搬下去发给大家，应急压缩食品也需要更换。

       远航归来的潜艇兵，列队在甲板上，给军旗敬礼，看着浮码头铺满鲜花，脚步却怎么也迈不上去，房子和大地在摇晃，艇长下令，解散，大家就趴在地下，脸紧紧的亲吻起大地……

      岁月承载着历史的脚步，大地沉淀着文明的精华，我自豪啊！我是一个兵，三十多年了，多少次梦里浮现出战友矫健的身影，多少次梦里海燕俯冲浪花，多少次呼唤起码头的摇晃，也没能动摇爱你的心，三十多年了，当我再次捧起旧军装，军徽闪亮，飘带飞扬，我的战友啊！让我们一起再唱响“人民海军向前进”，祝中国海军更加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