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刘孔喜的连环画作品《534号征婚人》绘制于1992年,发表于1993年《连环画报》2月号,连环画出版社于2012年2月再次出版单行本。本文为这部作品的首个电子版本。</h3><h3> <b>《534号征婚人》讲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两个从事"特殊行业"的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在二十五年后的今天,依靠报纸或杂志"征婚"这种形式已成过去式,在烈士陵园约会看夕阳这种桥段也十分罕见,然而我们对于真爱的渴望,对于理解的需要,也许从未改变。</b></h3> <h3> 在数字网络时代以前,沟通与创作都要通过纸、笔完成。这是出版社提供给刘孔喜的连环画文字脚本,根据小说改编为一段段文字,如同电影的"分镜头"。画家需要通过每一页的文字描述创作角色、构思场景。</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责任编辑写给主编的通信)</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部分连环画手稿)</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个人简介】</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刘孔喜</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博士生导师</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原著获首届“中国大众文学奖”)</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改编 / 黄建中<br>绘 / 刘孔喜</h1> <h3>1)我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青年人,但我又是一个妇产科的医生。由于知道“女人的秘密”,这种职业给我的婚姻带来很多麻烦。然而,我还是不怨恨指导我选择职业的导师林梅寒教授。</h3> <h3>2)初恋的失败给我心灵抹上了一缕阴影。接着第二次、第三次恋爱又告吹。至此,姑娘们已有点使我望而生畏。</h3> <h3>3)我在大街上怅然前行,顺便买了张青年报,用看喜剧、闹剧或是悲喜剧的目光,浏览着“空中婚姻介绍所”中编号登场的人物。</h3> <h3>4)534号宽松的择偶条件说明了她各方面不会处在很优越的地位上。这鼓励了我写信联系的勇气。并且很快收到了罗芹的回信。</h3> <h3>5)我按信中指定的约会地点,在烈士陵园的草地上看到了534号身着的红色连衣裙。这是她规定的标识。</h3> <h3>6)“你好,我叫王明......”姑娘迎上来说:“你好,我叫罗芹,是罗针的妹妹,五三四号是我的姐姐。她今天有件临时指派的任务丢不开,让我到约会地点向你道歉,请你明天这个时候再来一次,她一定会来的!”</h3> <h3>7)回家的路上,我觉得我受到莫名的轻视。我不能接受第四次打击,也没有必要唯命是从。</h3> <h3>8)三天之后,我又像从前那样到大街上徜徉,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烈士陵园。眼前所见,使我惊诧失声——一个穿红色连衣裙的姑娘,像三天以前一样坐在绿草地上!</h3> <h3>9)我梦幻般地向她走近,我不相信她是534号。可是,我看到她拿着的一本书签名是“罗针”!她的美丽使我一下子感到自惭形秽,懊悔使我恨不得撞死在烈士碑前。</h3> <h3>10)自报姓名之后,我说由于和她同样的原因让她白等了三天。她宽慰我说:“有什么比医生拯救生命更重要呢?这反而使我对你有了美好的印象。如果你今天有医务还不能来,我还会等下去,除非你通知我妹妹不必再等!”</h3> <h3>11)交谈时,她对美学、心理学的研究使我感到吃惊。当我们谈到工作时,我说:“请你让我猜一猜,三天后我会准确无误地告诉你!”其实,罗针的气质和神韵已经告诉了我。</h3> <h3>12)第二天晚上,我们沿着公园的花径漫步,罗针给我讲了她悲惨的身世:她有两个妈妈,一个父亲,都不在了。确切地说,她是个孤儿。罗芹并不是她的亲妹妹,是她最亲密的学友。</h3> <h3>13)罗针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妈妈生她时死在产床上。“文革”开始时她家被赶到贫民区,父亲被派去挖防空洞,后来死于非命。一个善良的驼背老人开始照顾罗针的生活和学习,她喊她陈妈妈。</h3> <h3>14)陈妈妈是殡仪馆的整容师。她曾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也渴望着美满的婚姻,可是她不被人爱。她在对理解和爱情的渴求中一天天枯萎了。毫无疑问,上班的时候她是受到尊敬的;下班之后她便成了人人害怕的孤魂野鬼。</h3> <h3>15)从此,陈妈妈成了罗针的第二个母亲。罗针和同龄知青一样上山下乡,到农村插队落户。陈妈妈为了得到一张“病转”许可证,将在殡仪馆工作的一辈子积蓄都用去开了后门。</h3> <h3>16)由于为女儿返城日夜奔波,罗针回城不到一月母亲就病倒了。弥留之际她让罗针取出她整容的小木匣,说:“针儿,我已不久于人世,你现在学着为我的遗容化化妆......可你不能去干这一行......”</h3> <h3>17)母亲死了,她为母亲作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整容。既然进不了阳光明媚的工厂,罗针跪在母亲的床前暗暗下了决心,愤世嫉俗使她投身那个阴森的世界,去接替了母亲的工作。</h3> <h3>18)从24岁起,她先后和四个小伙子谈过对象。当他们或其家庭得知她的工作后,都把她看作“鬼人”,恶梦般地消散了。从此她决意不结婚,不改行。这次和我见面,全是芹妹的安排。她说我将是她最后一个求爱的人。</h3> <h3>19)我听了罗针倾诉,心中满溢出不可明晰的感情。人生不正是像我这样接生的手拨响生命第一个音符,又像罗针这样的人将终曲变奏一体,把生和死的演进形成文明完整的回环曲吗!“我爱你”这个单句怎能表达我的感情!</h3> <h3>20)我多么希望她娇弱的身躯依偎我的怀抱。她却轻轻地将我的胳膊放到她的膝头上,说:“亲爱的,如果相爱,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希望你明天再回答我。”我欲表态,她用手捂住我的嘴,站起身,快步走出公园。</h3> <h3>21)第二天晚上八点钟,公园的石阶上响起了我企盼已久的高跟鞋声。罗芹像一朵彩云飘到我面前,说:“姐姐今晚不来,让我来听取你经过慎重考虑的意见。她说,对第三者说话可让你更理智、更冷静。”</h3> <h3>22)“她应该亲自听到我心迹的表白!”罗芹感激我从爱情的废墟上救了她姐姐,她说,罗针收到我的信时,激动得喃喃自语:“如果有他这样的妇产科医生,妈妈或许能活到今天。要是王明能生活在我身边,我会怎样地爱他啊!”</h3> <h3>23)我们边谈边走出公园,街道两旁的店堂灯火辉煌。我给罗针买了一枚人造宝石的胸针,请罗芹带给她。并且约好星期天六点钟到第一次约会的烈士陵园看晚霞。</h3> <h3>24)星期五一大早我就醒了。发愁还要度过两个世纪的时光。所幸我一上班就会很忙。然而没想到今天一头一尾的病人竟是我“初恋”和“二恋”的“恋人”。她们都已结婚。所以生活都还可以。</h3> <h3>25)下班后,我赶到市郊的肿瘤医院里看望我大学时的导师林梅寒教授,她已是肝癌后期。我走进病房时,老人认出了我这位得意门生,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为了使老人高兴,我决定告诉她我已恋爱这件最愉悦的事。老人突然摇着花白的头对我说:“你怎么给我说起......殡仪馆......整容师,我不听......也不要知道她......”</h3> <h3>26)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的头一阵晕眩。她的话像一声沉重的炸雷落到我心上。老师,你的知识如此渊博,你也落入世俗之网么?你可以不亲近死亡,可你不应该疏远这个为死者送行的姑娘,她是多么善良可爱!</h3> <h3>27)星期天下午,我踱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公园。我是个爱看黄昏胜过爱看日出的人。可是眼下的黄昏从来没有这样唤起我的悲伤。罗针的肖像在我心中模糊起来,我急切地想要见到她,证实我的爱的完整、意义和价值。</h3> <h3>28)时针指向六点整,我向石阶望去,看到晚霞中一束耀眼的彩光,只见佩着胸针的罗针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明,我没迟到吗?”我说:“哦,正是晚霞最美的时候!”她抹着鼻尖上的汗珠,仿佛同时抹去我心中的迷茫。</h3> <h3>29)罗针完全陶醉在和谐、美妙的情景中:“我真怕你不会来,那样我们就看不到这美丽的黄昏!”她的话纯得使我心酸:“针,你知道吗,我早在这里等待着上帝的宣判......芹妹没告诉你吗?”</h3> <h3>30)她将脸移过我的颌下,用手拢起散下的秀发,透出女子特有的委身男子那一刻庄严幸福的神韵,说:“让我们在一起讲这句话吧!”于是我们同声说:“我爱你!”说完,她扑进我怀里呜呜地哭起来。</h3> <h3>31)恢复平静之后她告诉我,她险些迟到的原因是为一女教师做整容。为了恢复她讲台上那张和蔼、庄严的脸,她用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她的话使我想起了林教授,我心中涌出一阵苦涩,使这温柔的梦境又变得一团模糊......</h3> <h3>32)“哦,你看,好大的月亮!”罗针站起来,拉着我,她好像从我眸子里看到什么,关切地说,“你疲倦了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晚这时再来看十五的月亮!”她伸出双手勾住我的头,将红润的唇升向我的嘴边。</h3> <h3>33)回到寝室,我僵直地躺在床上,回忆着罗针的故事。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剧气息在黑暗中流动,在床前萦绕。渐渐地,我就变成了悲剧中的角色......</h3> <h3>34)我死了——躯壳死了,灵魂活着,我被一辆卡车送进了一间放满长方形铁盒的屋子,盒架后面走出一个提着小木匣的人。她在我身边停下来,一双小手在我脸上抚摸:“啊,这是一个高尚的灵魂,我爱他,他死了,我怎么活?”</h3> <h3>35)我从梦里惊醒,额上大汗淋淋。觉得两颊冰凉!这是罗针的手抚摸过的地方,那双被吸走热量的手从那凉飕飕的肌肉上又移到我的脸上......</h3> <h3>36)我为什么做这种恶梦!我打了个寒噤,为了甩开这些臆想,我愤怒地爬起床,走到户外清冷的月光下。我听到产房里传来婴儿哇哇的哭声,我的心呐喊着:“针针!我不悔,我们也会有这一天!”</h3> <h3>37)我接到一份讣告,得知林教授在我告别后的那天深夜去世了。为了参加追悼会,我打电话给罗针改变约会时间,她欣然同意,并说:“下午我休息,我希望同你一起去悼念林老师,是她培养了你的智慧和美德,我感激她!”</h3> <h3>38)追悼会在母校礼堂举行。罗针站在我身边,低头垂泪。告别仪式开始,当我走到老师的灵柩前,看到她神态安详,额头舒展,她的遗容和我在病榻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她像是写完最后一部书,那张脸概括了全部深邃的思想。</h3> <h3>39)罗针跟在我后面,我多么希望老人睁开眼看看这个苍白、揩着泪水的姑娘。走到出口处时,她轻声对我说:“我们可以告慰的,王明,你知道吗,我认出了,林梅寒教授正是我昨天整容的那位老人。”</h3> <h3>40)“啊,罗针!”面对这个冰纯似玉的姑娘,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涌起的悲凉。我怕有所失态,想领她离开人群,却趔趄一步,差点摔倒。罗针一把扶住我:“怎么啦,你脸色苍白?”</h3> <h3>41)看到这情景,几位老同学走了过来。“这位是......”他们看到我身边这张陌生美丽的脸,用亲热的目光示意我介绍。我歉歉一笑,说:“罗针,我的未婚妻。”</h3> <h3>42)“呵!林教授要是知道她的得意王弟子也恋了爱,会在九泉之下为你们祝福的!”一位老学姐说,“我想,王明找了一位居里夫人吧!”</h3> <h3>43)罗针紧挨我身旁,由衷地感激大家,回答说:“不,大姐,我是......”我急忙挽过罗针,抢先替她回答:“哦,对,她不是医生,她是......化妆师......”</h3> <h3>44)“王明——”罗针惶恐地望着我,一时不知所措,显得惊恐不安起来,把手从我的肘弯里抽出去,又用呆腻的目光看着我:“你刚才说......”她怀疑自己听错了。</h3> <h3>45)“呵呵,她正在往一家剧团办调动!”我脱口而出,这样向学友们补充。“太好了,祝你们成功!”我一边谢谢大家,一边挟着雷殛一般的罗针离开人群。</h3> <h3>46)走出校门,罗针依到梧桐树上抽缩起来。天啦,我为什么这样说!我也不知道!我断定她会为我的话害一场大病,但这并不要紧,或许这正是朋友们认为满意的回答。</h3> <h3>47)第二天傍晚六点,我赶到公园。罗芹在那儿等着我。她说罗针昨天一回家就卧床不起,又不肯看医生。我恳求她带我去看她,罗芹说:“针姐说她不见任何人,包括你!这是她依在床上给你写的一封信,让我送给你。”</h3> <h3>48)“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我没能和你一起看十五的圆月,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h3><h3> 我感激你,和你相爱的这一个星期,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七天,这些生活中最美好的东西,正是你赐给我的,因为我获得了一个人真诚的爱和理解。</h3><h3> 你给了我钥匙,又给了我锁,我应是个知足的人,我并不责怪你向你的学友那样介绍我,因为你还爱着我,不是,爱情一旦需要修饰,也就看到了隐匿在生活底层的裂痕,这些不是我所愿的。</h3><h3> 既然生活磨炼出了我的这颗心,不管它赐给我的是幸福还是苦难,我都乐于承受,而且充满感激之情!</h3><h3> 请原谅我不能和你握别,我的朋友!”</h3> <h3>49)我要再看一次,却已不忍卒读。“罗针!”我抬起泪水汪汪的眼睛,罗芹已经不见了,只见眼前一片血红,那不是夕阳,满目都是红色的连衣裙!</h3> <h3>50)今晚,我真正地感到了疲倦。我倒在床上,全然无知地从枕下又拿出那份青年报,我再也没勇气去看534号征婚公告,那不是文字,是一个姑娘触目怵心的音容笑貌!她竟这样在冰冷的机械上戳上了这个代号!</h3> <h3>51)我划燃火柴,将报纸的一角迎上去。橙红的火焰升腾起来,火光燃进了我隐晦的意识下层,烛照到我潜意识的荧屏,使我“彻悟”了难为一般人所理解的人的本质的某些隐秘的东西:我看到了两个“我”。</h3> <h3>52)黑夜过去了。第二天早晨,依旧和煦的太阳又照亮我的床前,生活在我枕边流动。在昨夜的梦幻中,我的心和嘴商量了一件事,有一句话将去对——他们——我和罗针说:“美丽应该属于生命和爱情!”</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