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流氓 （短篇小说）

渡头江人兴安民俗笔记

1

陈彬的头像要炸开一样，疼痛得难受。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和朋友们分的手，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在大街上的。

陈彬还依稀记得朋友们要争着用小车送他回家，他坚决不干，他坚定的对朋友们说，我没醉，我要走路回家，我每天晚上吃完饭都要陪老婆散步的呢。

走在路上，陈彬不时地抱怨这街上的路怎么坑坑洼洼有点不平，让人走路是一脚高一脚低;陈彬还感到路边商店的霓虹灯箱好像也没有挂稳，那灯光在风中一晃一晃的，他生怕那灯箱掉下来砸着头。

一阵强烈的尿意袭上心来，陈彬在心里说附近有个厕所就好了。陈彬喝了4瓶啤酒，现在啤酒开始在胃里分解，急需排泄一些出去。他眯着眼四处寻找厕所。

陈彬发现前面一条僻静的巷道口墙上果然有一个长方形的灯箱，“公共厕所”四个红色的宋体字被灯光映衬得格外醒目。陈彬踉踉跄跄沿着人行道向着这四个字奔去。

来到灯箱下，见厕所一条大门里还立着两条小门，陈彬在心里犯嘀咕，怎么一个厕所要装这么多条门？真是多此一举！于是也不管那么多，朝着其中一条小门径直走进去。

踏进厕所门，只见地上斜躺着一个年轻女子，陈彬一惊，酒醒了大半，第一感觉就是怎么走进了女厕所？踏进去的脚急忙往回缩。

但脚还在半空中就又停住。他看见那女子在地下呻吟，声音很弱，像是咬着牙根发出的，让人感觉她很痛苦。再看她的头发已被血浸透，脸色白的像一张白纸。陈彬停在半空中的脚又向前跨进，第二感觉随之而来，不好，出事了！

酒已全部清醒的陈彬忘记了自己的内急，几步上前连叫几声，嗨，嗨，你不要紧吧？用手摇她也没反应。陈彬感到情况不妙,于是抱起女人就往外急跑。跑出厕所外面他希望打一辆三轮跑跑车（三轮摩的），但一想不对，跑跑车已经被取缔了，还是打120才行。这时他突然发现女子嘴冒泡沫，神智已经不清，他赶忙将女子放下，对着她急叫，小姐，小姐，醒一醒，要坚持住啊！他的声音大得吓人，嗓子几乎要喊破了。

他的喊声吸引来几位路人，其中有一个是陈彬的邻居老赵。他见陈彬手里抱着一个年轻女子，口口声声叫着小姐，心里冒出很多的疑问，于是就问，陈彬你在干吗？陈彬看见熟人，也像看见救星，急急的说，快，帮我叫车，哦不，快打120。老赵这时也看见陈彬手上的女子情况不对，把心里的疑问暂时放开，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几分钟后，120救护车过来了，陈彬抱起年轻女子迎上去，车上下来一个医生和一个护士，用担架接住那女子，将其抬上后车厢。陈彬把受伤的女子交给了医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见手沾满了血和泥，搽了搽准备找水洗一下，并想趁机离开。

医生见状，马上叫住陈彬说，你是伤者家属吧？她昏迷不醒，伤得不轻，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医院，如果需做手术也得有人签字呀。陈彬马上解释说，我不是她的家属，我是在、在、在路上碰见她受伤，才出手相救的。陈彬不敢说是在女厕所碰上的，担心说不清，所以说话有点吞吞吐吐，这让医生起了疑心，说赶快上车，不然女子会有生命危险。陈彬无奈，只好也爬上救护车，心想，既然救了就救到底吧。

2

来到医院，陈彬的内急是实在忍不住了，忙问医生卫生间在哪，医生不放心，叫一护工带陈彬去卫生间，并叮嘱陈彬随后跟随护工去收费室交押金，说先交两千元，余下等再补，边说边和护士推着担架向急救室跑去。

两千元？陈彬从不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他向着医生大喊，我没那么多现金。医生边跑边回答，没现金可刷卡。

护工像蚂蝗叮血叮住了陈彬。陈彬想，现在我帮她垫着也不要紧，反正这钱那女子或者她家属肯定会还给我的，到时说不定还会奖励我一笔呢。于是陈彬跟着那护工到收费室交了2000元押金。

那女子的手术足足做了两个钟头。当医生护士将她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她还处于昏迷中。

这两个小时，让陈彬等得是焦头烂额。他曾想打电话回家告诉老婆自己要晚点回来，但想想用什么理由呢，能告诉他自己在女厕所救了一个年轻女子，现在医院等她做完手术，拿到帮她垫出的押金才回家，这话是绝对绝对不能说，说了是要发生大地震的，最后还是决定不给老婆电话，等回家后再解释。

陈彬也曾想给那女子的家人打个电话，好让他们知道女子在外出事了，赶快到医院来帮她缴医疗费，他不需要他们感谢他，只希望他们把他垫出的2000元钱还了，他就能够回家睡觉了。但他不知道那女子的家庭电话，只好等手术完了再问她，不，她做完手术肯定很虚弱，不能说话，还是等拿到她的手机查她的通讯录吧。

现在女子的手术已经做完，但昏迷不醒被推进重症监护室。一位推车的护士对陈彬说，你是这女子的家属吧？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是她家属，更不知她叫什么，我只是救她来医院的。陈彬对护士解释道，并着急的询问那女子的近况。护士说那女子头部挫伤，中度脑震荡，手术做得很成功，幸亏送的及时，为手术争取了时间，否则就很难说了。说完递给陈彬一包东西，说是那女子的衣裤及随身物品，包括手机和钱包，叫陈彬保管好。说你暂时在这陪护一下，女子还处于昏迷状态，需要一段时间才醒得过来。护士这么信任陈彬自然有她的道理，因为毕竟是陈彬帮垫付的手术押金。

陈彬用那女子的手机查到了她老公的电话，于是他就给她老公打电话。电话只响了一下，电话那头就传来急速的声音，晓敏，晓敏，你在哪呀？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陈彬定了定神，对着电话说道，你好，我叫陈彬，你老婆不幸摔伤了头，现正在县医院抢救，你赶快到县医院来吧。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老婆摔伤了，你不会是骗子吧？快叫我老婆接电话，不然我要报警了。电话那头声音急促，并带着气愤，似乎真的遇见了劫匪。

我不是骗子，是我把你老婆救到医院的，她伤得不轻，你赶快到县医院来吧。陈彬尽量用最诚恳的语调向那女子老公解释，打消他的疑虑。

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声音，电话那头已经挂断，陈彬现出很无奈的表情。

3

陈彬在重症监护室门口时而来回度步，时而望着窗外购物城广场的大灯出神，大脑里在激烈的斗争着。心想我怎么摊上了这桩倒霉事？她老公真不是人，还以为我是骗子，世界上有这种好心的、帮你交2000元住院押金的骗子吗？哼！好心当成驴肝肺，看来我还是回家睡觉去，明天还要上班。

但我走了谁在这里看护呢？医生说了重症监护室是一定得有家人陪护的，嘿嘿，陈彬在心里笑着，我什么时候成了她家人了？咳，没办法！陈彬还真是没办法。

这时，护士值班室来了一个高大男人询问这里是否来了一个叫李晓敏的病人，护士回答说没有一个叫李晓敏的。那男人说，刚才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老婆李晓敏摔伤了，被他救到县医院来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护士说是有一个女的摔伤被送来，但不知叫什么名字，连送她来的那人也不知道，我带你去重症监护室去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护士热情的领着那男人来到监护室。陈彬与那男人对望了一眼，心想这下好了，她老公来了我也该解脱了。

那男人看见躺在病床上的女子，急切的呼喊，晓敏晓敏。调头对护士说这就是我老婆啊！护士在旁赶忙拦住，轻点声，她被伤到了大脑，刚做完手术还没醒过来，麻烦你在这签个字。护士随手递过来一张单子和笔，指着签字栏让男人签字。

护士在男子签字的时候指着陈彬说是他救了你老婆，还帮垫了2000元押金。那男子签完字将笔一搁，上来紧紧握住陈彬的手说，谢谢！太谢谢你啦！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吧？我还以为是骗子骗我呢？所以我就悄悄地到医院来看看，果然……，你不是骗子，你是个好人，明天我就把钱还给你。陈彬用力抽出手，他的手被那男人握疼了。

男子自我介绍叫朱闻，是体育局一个股室的股长，说陈彬以后如果有什么练球练棒的事需要帮忙可直接去体育局找他。陈彬点头笑笑，一定一定。

朱闻像想起什么似突然问陈彬，我老婆是被车撞倒的还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你看见那车了吗？

陈彬被朱闻的热情所感动，认为朱闻非常讲义气、够朋友，是个值得交往的人。于是将自己怎样喝醉酒头昏眼花，怎样一不小心走进了女厕所，又怎样在厕所地上发现他老婆跌破头等等前后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闻。

但见朱闻听着听着，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朱闻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救他老婆的人是个变态狂，他恨不得将这个变态的流氓一脚踢死。朱闻在网上经常看到一些变态狂躲在女厕所里偷窥、偷拍妇女上厕所，并将其照片发到色情网站上，让很多无辜的妇女倍受耻辱，身心遭到极大地伤害。想不到这样的事今天竟然发生在自己的老婆身上，而且这个变态狂还扮演着见义勇为的英雄。

朱闻冷不丁一把抓住陈彬的衣领，咬着牙声色俱厉的说，我还以为你这小子真的是什么好人呢，原来是个流氓，我叫你偷看，我要打死你这个流氓，说着举起拳头一捶又一锤的击向陈彬的头部。

刚才还情绪很好的陈彬被朱闻突如其来的拳头打懵了，嘴角流出了鲜血。朱闻还不解气，抓住陈彬的两只耳朵，将陈彬的头使劲往墙上撞，陈彬奋力抗争，但也争脱不了搞体育出身的朱闻的双手，等到值班医生和护士赶来劝阻时，陈彬已满面是血，嘴里喃喃地说着几个字，我、不、是、流、氓！然后头一歪晕了过去。医生和护士赶忙将陈彬推进急救室。

4

医院过道里又来了一位东张西望像是找人的女人。这女人不问护士也不问医生，她想凭自己的耐心和毅力直接找到她要找的人。这女人不是别人，就是陈彬的老婆草莓，她要找的人正是陈彬。

傍晚草莓吃完晚饭在小区院里乘凉，和院里的邻居们聊天。正聊到兴头处，被从外面回来的老赵插一杠子，说草莓老公陈彬在外面抱着一个年轻漂亮小姐上医院去了。老赵说还是他亲自帮叫的120呢。

抱着年轻漂亮的小姐？上医院？草莓和邻居们个个是瞪大了眼睛。陈彬这么老实的人也在外面养小的，咳！世风日下哦，邻居们天马行空的猜测着。是不是他那小的突然得了什么急病？是不是他那小的怀有身孕突然流产？总之，人们一致认为陈彬抱着年轻漂亮的小姐上医院就是一个不小的问题。草莓强压愠怒让脸上显得很平静，她不想在众人面前太失态。

草莓回到家中看电视，希望陈彬回来有个合理的解释。但左等右等也不见陈彬回来，她有点坐不住了。今晚刚好有个她特别喜欢看的电视剧她竟然看不下去了，她想，何不去医院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草莓从一楼门诊找到五楼的妇产科，未见陈彬后又一直找到十楼的外科，她不打听也不询问，想悄悄地来个突然袭击，就像那句老话说，擒贼擒王，捉奸捉双，她到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年轻漂亮美女有如此大的魅力让老公越轨。

来到外科也不见老公，却见几个人围着一高大男子，那男子似有余怒未消的样子，声音不高但却非常愤怒的说，像这种冒充好人的流氓，你不狠狠的揍他，他永远也不知道错，以后还会祸害很多女人。这男子就是刚打过陈彬的朱闻。

一听是流氓伤害女人的事，草莓有了好奇，她想了解一些这方面的情况，以后如果遇见流氓也知道怎么应付。她问朱闻，那流氓是怎么害女人的？抓到没有？

朱闻不认识草莓，又见她是刚来的不知内情，就闭了嘴不去搭理她。草莓讨个没趣，也不再问，继续寻找她老公陈彬。

草莓一路寻找，在经过外科急救室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传出一声呼唤，草莓，草莓。哎，草莓本能的应了一声。顺着声音找过去，一个头上缠着纱布的人正坐在病床上看着她傻笑呢。草莓一眼认出那是陈彬，就直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原来陈彬被朱闻打后，被医生推进急救室，幸亏伤得不重，不久就醒了过来，医生帮陈彬包扎好伤口，叫他不要乱动，好好休息，说睡一觉就好了的。但陈彬怎么也睡不着，今晚发生这么多的事，让陈彬感慨很多。他现在特别想老婆，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他现在正搂着老婆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嗅着老婆头发的芳香，做着让他紧咽口水的美梦呢。他做梦咽口水是老婆告诉他的，老婆还经常拿他这点丑事在朋友面前说，让他下不来台。

陈彬真不敢相信，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在做梦？他使劲咬了下嘴唇，痛！不是梦！陈彬想一定是隔壁老赵告诉了草莓，所以草莓寻到医院来了。他望着草莓傻笑着，但草莓却不跟他笑，正色的问他道，不是你那相好的病了吗？怎么你倒成这样了？两人打架了？

什么相好的病了？什么打架？陈彬笑着说，肯定是老赵搞错了。于是将自己怎样醉醺醺的走错了厕所门，怎样发现一个年轻女子倒在厕所里，又怎样将她救来医院等事情的前后经过说给了草莓听，并告诉草莓他还帮垫了两千元押金。

你蛮能干呢，竟醉得走进女厕所了，不知道的人不把你当流氓打才怪。草莓知道原来不是邻居们说的那回事，心情放松下来，但语气里还有些许嗔怪。

哎，你怎么知道别人把我当流氓打了？陈彬感到奇怪。你还真的被人当流氓打了呀？草莓望着陈彬头上的纱布，似乎明白了什么。

陈彬低着头叹了口气，咳，都是那酒惹的祸。

走，我们回家。草莓欲扶起陈彬下床，陈彬却说，我那两千块钱押金她还没给我呢。

如果她有良心愿还我们就会得到，如果不还我们也不要了，权当送给她买营养。草莓一番言语让陈彬感到老婆不但是个温柔的女人，更是个大度的女人，难怪自己那么想老婆，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草莓搀扶着陈彬从病房出来，被朱闻看见了。朱闻的脸又一下扭曲起来，你这偷看女人上厕所的流氓，我要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张开手想狠狠甩向陈彬。

住手，你不问青红皂白的乱打人，你不觉得你像个真正的流氓吗？草莓严厉制止朱闻行凶，理直气壮地挽着陈彬向楼梯口走去。

 2012.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