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与小鱼

米粒的花园

小孟是我的爱徒，他有最清澈干净的灵魂和超高的智商。听他说话，总有一种看电影的错觉，他说的每句话都像剧本里的台词，精炼又到位，这是他无人能比的天赋。

暑假，我与小孟因鱼走近。小孟家有一个大鱼缸，养了许多鱼，有一条金色锦鲤因为饭量太大，吃得很肥，他们觉得鱼太大与鱼缸不相称，就送来我家鱼池里养。

这条鱼实在是能吃，为了它，我不得不一天喂鱼一次，以防止它把水草吃光。给它喂食，我找到了小时候喂猪的感觉，它的胃口太好了，带的整个鱼群还有乌龟一起争食，要知道以前，鱼群们都是佛系吃饭，很淡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完全不似今天这样狼吞虎咽。

在小孟送鱼给我的那天早上，我发现水葱里有一条一根针那么长的小鱼，我兴奋地认定它是我们家的"鱼二代"，我想象有一群鱼儿经过孵化，历经种种困难，只剩这一条，我对它非常重视，可就是不知怎么保护它。

正当我们为如何保护小鱼而左右为难时（不捞它怕它被大鱼，特别是饥饿的大锦鲤吃掉；捞它怕它离开熟悉的生存环境反而会死掉。）小孟建议道："为何不弄个网子把这一块圈起来呢？"真是太聪明了，我们师徒二人急忙从荒废的鸡圈上扯下来一块网，围在水葱周围。哇！简直是量身定做。

小孟很喜欢这条小鱼，让我答应等这条鱼长大后，让他带回家养。因为他刚送我一条大锦鲤，所以尽管这是我家"鱼二代"里唯一的一条幸存者，我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每天都去看这条小鱼，它一直平安无事，它很聪明，能躲避水流和大鱼的袭击。时间长了，我们也就放心了，坚信它能够存活下去。直到一天，我们发现小鱼不见了。我们翻遍水草都没有发现它，不得不确定，它已经遇害。它是被大鱼吃了，还是被乌龟吃了，我不敢再想，心痛了一下，但还是默默地把保护它的网撤去了。

养花以后，每年都有花死去，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很心痛，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若是像林黛玉一样凄婉地葬花，那么养花的心理负担一定很重。(这盆心爱的姬小菊就在高温下牺牲了)

养鱼之后更是，由于是春天买鱼，加之没有经验，第一批买的鱼就是病鱼，不停地死，不停地买，几乎每天早晨米粒姑姑都会沉重地告诉我："鱼又死了！"可能是太忙了，也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内心的自我保护，我总是只让自己难过一会儿，就把这些难过的事情忘记。（这些锦鲤全部阵亡）

我很快把这条小鱼忘记了，有一天我穿过树林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胳膊顿时剧痛起来。这个时候我看到了小孟。小孟以他特有的声调问："嘿，耿老师，我的小鱼怎么样了？"也许是疼痛麻痹了我的大脑，我不假思索地说："不见了，可能被大鱼吃了，也可能被乌龟吃了！"

猝不及防地，小孟像狮子一样爆吼起来:"你是怎么照顾我的小鱼的？我每天都在想它，你却告诉我说，它被吃掉了！我真后悔送你大鱼，也许正是它吃掉我的小鱼！我的小鱼，它还那么小，那么聪明，就被吃掉了，太残忍了！"紧接着小孟失控地大哭起来！

他悲伤欲绝的哭声让我想起我的童年。我读小学的时候养过一只小白兔，我太爱它了，每天给它采树叶和蔬菜吃，上课时我也想着它，很快我的学习成绩便下降了，我的父亲和母亲联手制裁了我的小白兔，把它从院子里越过墙头扔在院子外，摔死了！看它惨死的样子，我真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我悲痛欲绝，暴跳如雷，几近疯狂，我的父亲打了我一个很重的耳光，使我的嘴角流血，我不知道如何度过那一晚，第二天我才获准出门埋葬了我的小白兔，并在它的坟头种了两棵菊花，母亲恶狠狠地把菊花拔了，似乎让我永远忘记小白兔。在母亲心中，我是要当大学生的，怎么能玩物丧志？就像今天，我阻止儿子看电视、玩手机一样，我恶狠狠，他控诉我禁锢他的自由！

我一下子理解了小孟的心情，立刻安慰他说，小鱼只是躲在了水草下，也许晚上就能找到。小孟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不过我知道小鱼凶多吉少，脑中立刻产生了一个"狸猫换太子"的方案，想着从水池中找一条最小的鱼儿替代它。我就说，小鱼最近长大了不少呢，所以乌龟和大鱼已经吃不了它了！这个美好的愿望使我自己心里酸溜溜的，但也觉得大人太狡猾了，骗起孩子来，根本不用打草稿。

这就是我找的"狸猫"，简直大得离谱。小孟太信任我了，他觉得这就是那条小鱼，拿到它，小孟开心极了。

小孟临走给我留下一封信，让我想起那天我们还有许多暖心的对话。我问他："小孟，如果我被毒虫蜇死了，你愿意照顾我的女儿小米粒吗？"他说："当然愿意！"我问："你愿意把你的食物分给她一半吗？"他说："当然愿意！"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一个胖胖的天使，我想我即使真的死了，这个胖天使也可以将我带入天堂。我又问："你可以把小米粒带回家去抚养吗？"他说："我不介意再多一个妹妹，我妈妈肯定也很喜欢小米粒的，耿老师你放心吧！不过，我觉得你把所有事想得太大了！"是呀，为什么成年后的我，变得如此刻苦，焦虑，麻木，是多少惩戒经验的累积使我这么缺少安全感？如果在我悲恸、自责、痛苦的时候，像小孟遇到我一样，遇到一个能开解自己的人，我大约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大了！我的童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在我明白，我不能拥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刻苦学习的时候吗？

本期彩蛋：刚刚收到的小孟的"真情告白"，小孟，好好照顾自己和小鱼，如果你看了这篇文章，知道了真相，不要难过和发脾气呀！也不要怪耿老师骗你，好多美好的东西我们都抓不住，珍惜目前拥有的吧！

作者：米粒妈妈，中国园丁奖艺术奖获得者，市作家协会会员，市小学语文骨干教师。爱园艺，爱写作，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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