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山上放牛郎

周靖

　　山不在高，有仙则"明"

前几日，我在微信朋友圈发了几张老家山上的牛悠然吃草的图片，做土特产电商平台的朋友小姚看到了，对那一情境十分感兴趣，让我约下牛的主人，看能否近距离去体验牛郎的生活，对生态养殖及其产品又多一些认知。经过沟通，了解到放牛郎周红明与我同辈，年长五岁，便称他明哥了，很快也定了上山体验的日子。

　　老家周家山，位于佑溪河东，海拔六百多米。山上的"周"姓人家占八成，祖先是明末清初由"江西填湖北"迁徙至此，几百年繁衍生息，在山上开垦良田几千亩，除耕作养殖，还因扼守入川要道，建了鞭炮作坊，一度成川东鄂西大鞭炮坊之一，养育上千人。

近现代以来，前辈的东西慢慢遭到淘汰，很多村民走出大山，在外发展，山上日渐凋零，留守山上的多为在宜昌周边发展的年轻人的父祖辈，青壮年也就十几个人。大多数还是从事传统的种养殖，收苞谷红薯来喂猪养鸡，年底换点收入。

明哥是从传统种养殖慢慢走过来了，现专业发展生态养殖，是山上农户的明灯，是新型农业的领路人。

　　生活虐我千万遍，我待生活如初恋

见到明哥本人是约定那天的十点左右，黝黑的面庞、古铜的肤色、铁骨铮铮，一看便知是经常在山里跑，晒太阳的缘故。天热，明哥赤膊着上身，前些年出车祸断了腰椎后手术的疤痕特别明显……这些都遮不住明哥爽朗的笑容，脸上看不出丝毫哀怨。他还自我解嘲："我就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腰折了，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是啊，那伤痕是印记，是教训，明哥还把它拿来当奋斗铭文。

　　我们想听他讲一些创业的故事，面对摄像头，他连连摆手，说读书少，不会讲话，还说他人生曲折，三天三夜都讲不完。也许是初次见面，多少有些放不开。

喝了明嫂泡的茶，我们提议去他的牧场看看，他欣然同意，走在前面领路，边走边聊，我和小姚拿着相机设备在后面记录着。

片刻就来到他的第一块牧场，百亩左右吧，原来都是周围邻居的农田，无人耕作了，明哥就租过来，种上牧草，供二十多头牛在这个片区生活。

明哥一声吆喝，牛儿应喝着，有些迅速围拢过来，与我们互动，一点都不认生。这些牛，毛色顺滑、四肢粗壮、肌肉结实饱满，几头小牛仔尤其可爱。

　　看着这些宝贝，明哥也放开了许多。牧场下去几里路，有片原始森林，有溪流潭水，当时天很热了，为了消暑，也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听他讲创业史，我和小姚一致同意去溪沟里野浴再回来。

一路上，明哥侃侃而谈。小学毕业了，就回家跟父母一起做农活，传统种植之外，还在田边栽种果树，在自家山林里嫁接板栗…也是村里第一批尝试规模化养猪的农户，九十年代，最多存栏达四十多头。这些项目在山上算是走在最前面了，可那时交通不便，信息闭塞，很难产出价值。

　　2002年前后，明哥随着外出打工的大潮，去到大冶的铁矿上班，前后五年，攒得点积蓄，成了家，有了儿子。拖家带口在外不方便，于是又回到山里，拿起锄头，再干农业。 尝试种蔬菜、魔芋、药材、苗木，自己家的地不够，租别人的来规模发展。正当壮年，妻儿也在身边，辛苦也觉得幸福。

一家人憧憬美好未来之时，一场灾难降临，送儿子和村里另一对祖孙俩去学校的途中，发生意外，明哥摔断腰椎，两小孩轻伤，那位老爷子伤重不治。那一刻，好似天塌了，一家人的顶梁柱倒下了。

凭着强大的意志，一年半之后，明哥站起来了，可永久丧失了负重能力。在农村种地，不出力是可能的，怎么办?只有搞养殖了，在政府和乡亲的帮助下，先从养羊入手。有原来养猪的基础，慢慢熟悉羊的习性，两年摸索，防疫、疾病、配种、生产各个环节都能自己操作，俨然一个养殖专家，羊群最多时达到一百三十只。养羊时兼养牛，后来又精通养牛的各个细节。至今年，牛群已达到50多头。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到了桃花源地，溪流清澈见底，无数个瀑布和深潭，在明哥的导游下，我们一起享受着大自然。他像个小孩子，跳入深潭，洗去一身的困乏，我和小姚只对山涧的风景有兴趣，把它们全收录在相机里，脑海中。

一小时后，大家意犹未尽，明嫂电话里催着我们回去吃饭，我们便沿溪流往回走了。

　　你敢信任我，我就绝不辜负你

回到明哥家里，明嫂早已把菜上桌，腊蹄子火锅、腊香肠、青椒炒腊座子肉…满满一桌子，还有农家自酿的苞谷酒，明哥喝苞谷酒，我和小姚喝啤酒作陪。

在酒精的作用下，明哥完全打开话匣子，天南海北的聊。"如果你敢信任我，我就绝不辜负你!"这句话他重复了好几遍。"搞生态养牛，就是为了让父老乡亲吃上货真价实的牛肉。"

现今社会，信任缺失和道德沦丧的现象比比皆是，明哥在用自己的豪气与这些现象做斗争。"你用你的价格占领市场，我用我的品质赢得口碑和信任，绝不会为占领市场降低产品的价格和品质。"

　　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谁都懂的道理。可市场上产品太多，竞争激烈，食品安全事故屡有发生。现在经济发达，各个家庭在吃上面是不会吝啬的，不缺钱，缺的是真正的放心食品。"好酒不怕巷子深，好牛肉不怕山高路难行。"

席间，明哥还聊到整个周家山的乡村振兴问题。他说，当务之急是加宽已有的道路，修通连接外村的断头路，路方便了，才会有人来，才会带动经济发展。然后是美化乡村，提高村民素质。沿路栽上果树，荒地和低产量耕地也可以栽果树，林下发展草莓、药草、观赏苗木盆景等，原来的山林可以养鸡，放养猪，或学他养牛，尽量保证四季有花赏、有果摘、有好东西吃。来的人多了，山上的农产品可以足不出户就卖出去。

一个才小学毕业的放牛郎，能有如此眼界，让我们这些常年在外见世面的年轻人都觉得自愧不如啊。

　　这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明嫂脾气好，收拾好餐台，又帮我们切西瓜、泡茶，一轮又一轮供应着。明哥演讲时，她不时调侃一下他，这就是好的贤内助。可以想象，明哥受伤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上有老，下有小，一个女人是吃了多少的苦，才能得到今天的幸福。

向明嫂致敬!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聊到快六点了，明哥要去到另一块牧场去牵牛饮水，我们也跟着去了。这一牧区是原始山林，林木茂密，中间有三四十亩是原来的水稻田，现没人种了，荒着，也便成了绝佳的牧场。阴天，他的牛会到田间啃食，雨天或大晴天，牛群会自己去林间寻避雨遮阳之所，晚上也都在山林过夜。

明哥只是每天来巡查一下，清点下牛头。山大，牛偶有走失，跑到隔壁村子去也是常有的事。他人缘好，周边村民若见到他家的牛，会即刻通知他去领回来。

　　此间，明哥也说到他的构想，再租几块地，把规模扩大一倍，整个牧场现代化管理，不用每天去山上转，在手机或电脑上能监控牧场的一切；为自己的产品申请个商标，让更多人吃上放心牛肉；再就是建个农家旅馆，供山外来的游客吃住，久了也爱上周家山…

这不正是在山里创业的每个农人的心声吗?希望明哥和大家的理想早日实现，农村的生活越来越好。

巡山归来，天色渐晚，小姚还要回县城，明哥的另两个牧区没去看，便与他约了，山上的猕猴桃和八月炸成熟的时候，再来一饱口福，顺便参观另两块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