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些事情

小新

　　90年前，华夏大地还处于民国时期，之后抗日战争、内战、新中国成立、60年大饥荒、文革、改革开放、跨世纪、奥运会、智能时代……这便是爷爷历经的时期。

 

不知道身处那个年代的爷爷，过着怎样的童年与少年。成家立业后的事情，口口相传，依稀知道一些，但也是模模糊糊的想象出来而已。自己亲历的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光，现在想来，似乎也是有点太少了。

 

爷爷是一个农民，农民就天天在种地。奶奶中午就领着我到田地里给爷爷送饭。铝饭盒，20公分高，盒底盒盖弯成一个扇形，里面的大烩菜无非就是土豆、豆腐、粉条以及馒头。奶奶或领或背的带我走出巷子，走到敬老院，上窑顶，后面的路我便记不清了。

爷爷的地里附近有稻草人，稻草人身上穿了件旧衣服。我拉开口袋，里面居然有1分钱，那天真是开心了很久。

爷爷也自己带我去过地里。有一个清晨，夏天大概5.6点的样子，爷爷带我往东边走，穿过了树林，沿途露水很重。我才知道原来书本中的露水是这种感觉。途中遇到了一个蓝色的蜻蜓，人生第一次见蓝色的蜻蜓，记忆非常深刻。

 

爷爷很勤劳。那时候爸妈上班，爷爷没事就来我们家扫院子，扫完会自己倒了水，坐在炕上喝水休息。那个时候我的暑假是极其无聊的，电脑手机都还没出现，电视就能收住两三个台，放暑假在家，突然哪天爷爷来了我便很高兴，终于有人能陪我玩了。

爷爷会折纸陪我玩，会折很多的东西。折衣服、折裤子、折猴子、元宝、鸟、东南西北等等。爷爷还会舞剑给我们看。

 

爷爷有很多的技能。过年写吊糊灯碗，元宵节扎烟花，中元节印鬼票，中秋节剜西瓜。剜西瓜，或剜成元宝，或剜成花篮，小时候感觉特别的神奇。当时特别想学剜西瓜，但到现在也没学。这项手艺也许过几年也会成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后面上初中高中住校，大学工作离家9年，就和爷爷很少有交集了。过年时爷爷会来我们家吃饭，而不善言谈的他和我，再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了。

回家乡工作后，爷爷已经住了楼房，于是经常过去看望。买些吃喝，但过去了都没有呆很久，因为爷爷总是会说"回去吧，忙去吧"。

 

住楼房最开始几年，爷爷还可以往东走到很远的人工湖那去晨练。后来拄着拐杖也只勉强走到我家和大姑家，带着那只后来被人毒死的小狗。再后来，过节想让爷爷来吃饭，得开车过去接了。再后来，爷爷除了春节硬撑着来我们家吃个饭便再不出门了，因为折腾不动了。到最终，自己连饭都做不动了。

我能记得爷爷来我家扫院子时候的样子，也感觉就是一个中年人的样子。我回来工作时，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不苟言谈大智若愚。后来背佝偻了，耳朵很聋，行动迟缓。去了两年敬老院，过去看望时，深刻体会到什么是风烛残年。再后来都觉得人已经有点糊涂了。最后一眼见到时，已是大气出小气进，且说不出话了。睁开眼睛看了子子孙孙们一眼，便安安静静的去了。

 

后事的程序繁琐，忙到似乎没时间忆及什么。但每每走进灵堂，看着那口棺中躺着最亲的人，想着之后世上再无此人，再也见不到了，心里边一阵阵酸。我就希望人有灵魂，这样爷爷就还能看着我们，我也假装还能感受到他老人家在身边。亦或就希望人去世就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这样我们总是还有再相见的那天。

谁都会有这一天，但谁都不想面对这一天。历史是残酷的，与人类出现几十万年相比，华夏文明5000年也不过倏尔。但这经过了多少代的人？每一代人奉养自己的长辈，抚育自己的子孙，饱含了多少浓浓的真情？而后人观史，随便几句"一将功成万骨枯""各领风骚数百年"，将多少人的情爱化为了尘土？

扫墓上坟时，那一个个土丘似的坟茔，曾经也都是一个个敢爱敢恨的鲜活生命。正是这一个个坟茔，诞生了后代，传承了文明，推动了历史。于历史而言，我们微不足道。而于我们自己而言，我们要记得我们的长辈，我们的先祖，记得是他们赋予我们是身上流淌的热血和镌刻在基因里的铭文。

爷爷有一把扇子是我给的，5元钱的塑料扇子。大约有快10年前，爷爷夏天来我家，说这个扇子挺好用，我说您拿去用吧。这几天都有看到这把扇子，我也没当回事。昨天我堂妹和我说，爷爷曾说过，这把扇子是我送的，是从外地带回来的，是很好用的。日后，还要将这把扇子还给我。

瞬间泪崩。

怎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