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小说】

S.S.T.

<h5>  "忍冬,有一天你也会离开吗?"<br /> "或许吧"<br /> "那…要去哪呢?"<br /> "故乡,在这山海之外呢。是离这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就连那里星星都不一样。"<br /> "……忍冬"<br /> "嗯?"<br /> "我会找到你的。"不论多远。</h5> <h3>  总有一些东西是山海也无法隔离。<br /></h3><h3> </h3><h3> 我回头向那座山岗投去最后一瞥,山岗背面的红球才刚落下不久,那些我们曾熟悉的高大树木被人们手中的火把照得透亮,犹如突如其来的山火要焚灭我记忆里关于那里的一切。</h3><h3> 如果你在这里,你一定会喜欢这番景象的,是吧?</h3><h3> 我抬腿向前走去,海水温柔地吟唱着将我拥入怀中,咸涩的水花使我不得已闭上了眼。</h3><h3> "忍冬……"</h3> <h3>  忍冬,那些所有关于你的回忆都太过甜蜜,以至于回想起来都犹如山蚁从心尖尖那一小块处爬过,又痛又痒的却又不敢打断。</h3><h3> </h3><h3> "葵娃子,快过来过来,这是忍冬,以后啊你们就要躺在一个屋里了啊……"</h3><h3> 初见时你的神情实在是太令人瞩目,以至于匆匆跑来的我完全没有注意父亲之后说了些什么,也不曾去想一向因拮据而吝啬的父亲为何将你留在了家中。</h3><h3><br /></h3><h3> 明明背景就是家中那有些破败的瓦屋,看了十多年也没看出朵花来,可在你的背后,似乎连那有些刺眼的阳光都显得格外恰当 。</h3><h3> 你齐肩的短发,柔顺的落在你浅色的衬衣上,乌黑发亮。这使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我毛毛糙糙还有些发黄的头发,眼神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你。</h3><h3> 你抿着唇笑,眼波盈盈的,露出脸颊上的两个小酒窝。山风吹动着你的发丝,露出你如远山娥黛般清秀的眉,眼眸深处沉沉的,是海。</h3> <h3>  听家里的大人说,你是身子不好才来这小村静养,指不定何时就要回去。</h3><h3><br /></h3><h3> 可年少的我从哪都看不出你有生病的样子。除了不爱跑动,没有太多剧烈的情绪,有时走着走着会捂着胸口喘气,你就同村里其他年长的孩子一样贪玩,一样淘气,一样会跟着我们去捉草叶上的金龟子,会在草地上放风筝。虽然这种时候你不跑,也不跳,就是静静地笑着。可你却总比他们耐心上许多,会在我满头杂草地向你跑来时替我一根根挑去发间的枯黄,再用沾了桂花香油的梳子一把把梳着我的长发。你知道的,我是爱极了这个味道,因为那与你发间,来自那无法跨越的山海另一边的香气如出一辙。</h3><h3><br /></h3><h3> 在天气晴朗又舒适的时候,你总会拉着我走出只有一颗桂树的院子,登上海边的山岗,在山巅的树下望着不远处的海。那时你总会微微眯着眼睛,任风打乱你用桂花香油梳了一遍遍的头发,肆意有慵懒的样子犹如一直被喂饱了的野猫。</h3><h3> 有时你还会教我在山岗上背些诗词,从野望到破阵子。其中有很多很多诗句我都有些忘了,但是唯有一首我们一起背的词却始终没能忘却,午夜睡不着时就把那些字一个一个含在嘴中,翻来覆去的直到烂熟,"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h3><h3><br /></h3><h3> 忍冬,你说,我连不思量都做不到,又怎能遗忘呢?</h3> <h3>  忍冬,你对我的意义是什么呢?我想是光吧。你就好像是一道穿过深谷的光,将我拉出了闭塞的村庄,将世界装扮成了礼物的样子。</h3><h3> </h3><h3> 而你终究是要离去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事。你会悄无声息的从我身边走开,留我一人在这山海的另一头。</h3><h3><br /></h3><h3> "忍冬,有一天你也会离开的吧。"</h3><h3> "或许吧"</h3><h3> "那…要去哪呢?"</h3><h3> "去离这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就连那里星星都不一样。那里有很高的楼房,喧闹的街道,还有开的很好看的忍冬花。"</h3><h3> "这样啊……"</h3><h3> "忍冬"</h3><h3> "嗯?"</h3><h3> "我会找到你的。"</h3><h3> "好啊,等你来找我。" </h3><h3> 你说这话的时候,眸子弯弯的,格外好看。可我却感觉手间距离只有一掌的我们,似乎马上就要隔了山海那么远,而你就在我永到不了的山海那端。</h3><h3><br /></h3><h3> 山海真的无法跨越吗,忍冬。</h3> <h3>  你的出现和离开都格外的轻巧,仿佛那些温柔的细节都是一场我自编自导的美梦。</h3><h3> 清晨我醒来时,塌边塌陷的另一半早已失去了温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我仓皇地披上罩衣,没穿袜子就跳下床去。我大声地喊着你的名字,第一次感受到那两个字竟是如此的单薄。我期盼着你会像往常捉弄我那般突然从某个角落出现,一边笑着叫我傻葵,一边揉乱我的长发。</h3><h3> 但是,这次你没有。</h3><h3><br /></h3><h3> 你走了。不见山海。从此我的世界只留下了你的香油和一封简短的信。</h3><h3> 你的字迹一如往常娟秀而毫不慌张,全不见我犹如崩塌的幻灭。</h3><h3> 你说,你知道我最喜欢这瓶香油,你便留下就当是纪念。</h3><h3> 你说,想你了就到镇上打电话给你,电话号码就记在信的背面。</h3><h3> 你说,总有一天你还会从山海那头回来,你要穿着好看的裙子再来看院里的桂花纷纷落下的场景。</h3><h3><br /></h3><h3> 忍冬,你说的,我便等你。</h3> <h3>  你离开以后我还是会一个人跑的山岗上看海,看着那些泛着白沫的浪花似乎能够看到彼岸的你。</h3><h3> 我听见那些若隐若现的声音,仿佛都在轻轻的陈述着"到山海的那头去"。</h3> <h3>  后来的日子都很平淡,我狠下心一把剪了养了多年的长发,可却不舍得用你留下的香油。<br /></h3><h3> 我去镇里上学,背那些你曾教我背过的古诗,闲暇时做一些小的手工补贴家用。我也会偷偷的攒下一些零钱,投进电话亭的小孔里,听着话筒里永无止境的忙音,想你或许很快就会接起。</h3><h3> 如果可以我想就这样等你,等院里的桂花谢了又开直到你回来。</h3><h3> 但,终究是愿想。</h3> <h3>  再后来呢?</h3><h3> 没有后来了。</h3><h3> 忍冬,我来找你了。</h3> <h3>  大红的蜡烛,大大的囍字就贴在破败的墙上,我听着墙外人们大声喧闹的声音。那里没有你,于是我低头看着身上红色的嫁衣。</h3><h3> 忍冬,阿娘说穿上嫁衣的女人最好看了,你不回来看看我吗?</h3><h3><br /></h3><h3> 酸涩的感觉触动着脆弱的神经,身旁的景物如记忆里的默片倒带,火红的蜡烛,你留下的香油,院里还未开的桂花,我们一起去过的山岗。</h3><h3><br /></h3><h3> "诶,葵娃子你干啥去?!"</h3> <h3>  忍冬,我说过的,我一定会来找你,因为你是我的光。就算需要我跨过不可跨越的山海。</h3><h3> </h3><h3> 我回头向那座山岗投去最后一瞥,山岗上那些我们曾熟悉的高大树木被人们手中的火把照得透亮。</h3><h3> 是如果你在这里,一定会喜欢的景象。</h3> <h3>  忍冬,远离山的海可真冷,仿佛那个我们一起度过的冬天,裹紧了衣裳却还是有寒意渗到了骨子里,似白蚁一点点啃噬着人脆弱不堪的意志。</h3><h3> 忍冬,他们都说忍冬这种花,一旦熬过了冬天就一点点的变了样。这几年我也陆陆续续的听到了一点风声,那场盛大的手术好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成功。但我想你一定是熬过了你的冬天吧,你所抵达的春天没有疾病,没有忧伤,有的只是满山海盛开的繁花。</h3><h3> 那我呢,忍冬,我的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h3><h3><br /></h3><h3> 身后的火把在靠近,而我向山海走去。</h3> <h3>  总有一些东西是山海也无法隔离的。</h3><h3>是回忆,是曾经用力经历过的点点滴滴。</h3><h3> 哪有东西是能被轻易忘却的,越是想被忘记的,就越是印象深刻。</h3><h3><br /></h3><h3> 山海亦可平。</h3> <h3>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我一个人留在放学的队伍最后,手里紧紧攥着的是你留下的信和偷偷藏起来的硬币。我取下高高挂起的听筒,一个一个郑重地按下信纸上的那串数字。我用脚尖在地上画着一个一个圆圈,圈入无穷无尽的山海,消磨着漫长无尽的忙音。</h3><h3> 对面传来声音"你好。"</h3><h3> 这次我没有听到冰冷的机器女声重复着"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h3><h3> 我听见你接了电话,笑着说了一声"傻瓜"。</h3> <h5>  【全剧终】</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