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娘的棉子，裹身的暖

如歌

棉布，也就是用棉花线在老式织布机手工织就的布。在晋南方言称为“棉子”。

今天听如歌讲一段关于棉子的故事。

上段视频是我家大嫂在做织布前的准备。

一、听娘讲织棉子的陈年旧事

娘十七岁便嫁给了爹，奶奶是家里的当家人。奶奶的厉害在我们南巷是出了名的 , 这厉害不仅仅指奶奶家里家外都是一把不饶人的好手，更厉害的是奶奶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算起帐来却分毫不差。

奶奶厉害，自然家教格外的严。娘从小是个苦命的娃，刚出世就没了娘，早就养成懂事独立的品格，进了王家门，地里的苦活累活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从没有上过织布机。

娘在奶奶的指导下开始学习织布，奶奶的脾气不好，总是连吵带骂的。说娘没心眼，不会照猫画虎，不会举一反三；说娘笨的没边，一个穗子织了三天还没织完。

娘是个要强的人，虽然眼里含着泪，嘴里不敢顶撞，心里却攒着劲，暗暗下功夫。

刚开始栉尺拉不动，不敢问奶奶，就偷偷跑去问对门的婶，对门的婶说:把栉尺掰开，有两个结就对着，有三个或单独一个结就是打结打错了，打错的结就挡着桎尺了（桎尺就是织布机上像梳头发的篦子那样的分一根根纬线的工具）。

为了更快更好的学习织棉子，娘和巷里的一个婆婆合起伙来。那婆婆发经线，娘搭配纬线。有好心的人告诉娘，织纬线可费线的多。娘说，我知道，吃点亏不怕，我为了向人家学习呢。

很快，娘就摸到了章法，头一天织了一个穗子，第二天就织了两个，然后就每天织三四个穗子。动作熟练起来，梭子左右穿飞，织布机有节奏的咯哒咯哒的响，又快又活泛，织出的棉子也均匀密实。

后来，织条纹，织格子，娘的结棉配色总是会搭配的格外好看，附近巷道的很多人都来找娘结棉配色。

看着娘在织布机上一天天的长进，奶奶心里也暗暗叹服，开始对娘刮目相看。因为奶奶有哮喘，纺棉织棉时都会被棉线的绒毛毛呛的喘不上气来。自从娘的棉子织的越来越好，奶奶就再也没有碰过织布机了。

五六十年代的农民百姓，春、夏、秋都要在地里忙活，只有在冬天才有织棉子的大把时间。又往往是晚上纺棉花，白天织棉子，要把家里男女老少的冬棉夏单的衣服所需要的棉子料都攒齐了，那辛苦可想而知。

有一次晚上织棉子，因为点着的煤油灯被一只乱窜的老鼠碰倒，差点烧掉针线篓里穗子，可把娘吓的不轻。娘说这话的时候，不由得拍拍胸脯，依然心有余悸似得。

多余的棉子就拿到集市上去卖。奶奶会和娘一起去，因为奶奶担心娘太好说话，把织的那么好的棉子卖不出个好价钱。娘说奶奶的脑子可好使，有多少尺棉子，一尺多少钱，没等收棉子的用算盘株子拨拉出来，奶奶就算好了，而且一点都不差。收棉子的都伸出大拇指说:“这媳妇棉子织的没的说，这婆婆算账算的没的说，这婆媳俩不服不行！”

于是，棉子卖了，就有了钱，娃娃念书，油盐酱醋，一些细碎的过生活的东西就可以较计一些。

尽管财政大权一直是奶奶掌管，可娘没有一点怨言，对奶奶至始至终顺从恭敬。

二、棉子是娘给我的最好嫁妆
我是娘最小的娃，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已经去世了。而娘宠爱我，没有让我挨过织布机的边，我也从没真正体会过织棉子的苦。今天来给娘送粽子，和娘手拉手坐在冬暖夏凉的窑洞里，听娘娓娓道来……从前织棉子的往事。
娘问我:“咋好好的想起问这些织棉子的陈年旧事？”
我说:“今天不是端午节么，昨天我又把您前几年给我做的香布袋、布老虎、五彩粽、花绣球等等吉祥物拿出来把玩欣赏一番。
想起来端午节过了一岁的小孩要穿‘老虎鞋’，记得你给乖乖（女儿的小名）做的满月活‘十全眉眼鞋’里就有。我翻箱倒柜的找出来，‘眉眼鞋’穿过没穿过的竟然还有七双呢，那双黄帮花眉眼的老虎鞋也在。更令我惊喜的是，和‘眉眼鞋’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小捆崭崭新的棉子，黄白相间的格子，颜色可鲜亮了，我展开看了，还够缝制一床床单呢。
“那棉子是你结婚时给你陪嫁的吧？那个时候，‘陪嫁要陪百尺棉，女到婆家有衣穿，新铺新盖棉子面，和和暖暖年连年’”娘今年八十二了，瞧瞧这记性，老年痴呆根本沾不上边。娘说一遍我没有完全记住，又讨好的应求娘再说一遍。
“就是啊，我结婚都二十七年了，那种绿粉色条纹的棉子刚结婚就搭成了床单，天天晚上睡觉都铺在我们的身下，冬暖夏凉又养身，现在已经洗的发白，中间都被磨消磨糟了。这黄白格子的棉子一直没舍得用，成了压箱底的宝。
“憨娃，那还有啥舍不得的，别给攒坏了”娘嗔怪我。
“不会的，隔一段时间，我就把棉子拿出来晾晒晾晒。现在您织不动了，而我又不会织，我还想把这卷棉子留给乖乖做嫁妆呢”说这话的时候忽然就心里酸酸的，眼圈也红了，把头轻轻靠在娘的肩膀上。

三、娘的棉子，裹身的暖
我把头轻轻靠在娘的肩膀上，娘用手轻轻摩挲着我的长裙。
“你这个裙子就是现在说的棉麻料子，粗布料子吧？”
“是啊，这布料和您以前织的棉子差不多呢”
“人家现在不是都时兴穿什么乔其纱呀，麻纱呀，混纺的么？”
“时兴的虽然也好看，但关键是我要喜欢啊，我从小就爱出汗，习惯穿您给我做的棉子布衫，又透气又吸汗，穿其他料子的，一出点汗就贴在身上，可难受了；再说到冬天穿着棉布褂子，前胸后背就可暖和了；现在虽然没有娘做的棉子布衫，可每晚睡觉还有娘的棉子床单，每天晚上铺单子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捧在鼻下嗅一嗅那棉子的特有味道，就好像是娘的味道，搁在脸上蹭一蹭，就像娘的手抚摸我的脸；睡在娘织的棉子单子上，就像睡在娘的怀抱里，温暖又踏实，从来都不失眠。”
“憨女子，说的我现在都想立马去织棉子呢”
娘的一句话，逗的我娘俩哈哈大笑，可分明眼里都含着泪花。
感谢娘，给我上了一堂生动而有意义的棉子课；感谢娘，让我更懂做人做事的道理；感谢娘，用棉子裹我一生的暖。

如歌不会纺花织布，只能作作秀。

此文发表于《天下美篇报》第4期，总第641期，2020.3.13

作者简介：如歌

热爱生活，爱好良多☞运动强健身体；吹葫芦丝愉悦心情；享受做美食的过程；爱好朗诵、讲故事和做手工；偶尔也写写心得记录生活，努力把生活过成诗的模样～（美篇里有很多美食、故事和手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