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风穿石屋

<h3> 灯火阑珊处</h3><h3> —读《纪念父亲章甘雨先生诞辰九十周年》 专辑</h3><h3> 我非章老师(九江一中文革前老教师)的学生,但为他的子女和学生们几十年后写的怀念文章而深有感触,在九江教育史上,一位普通的中学教员获此殊荣的,恐无二人。章老师的学生现今都六、七十岁的老人,这些怀念文章都是散见于近几年来的报刊杂志,并无有人出面组织,这些老人们不约而同回首,将目光聚焦在“灯火阑珊处”。看来除了章老师的才华横溢,还有定是个人的人格魅力。年岁大的人写回忆文章,都是在寻找回家的路,章老师的学识人品是这群老人人生重要时刻的一盏路灯,对他们各自人生的影响不言而喻,这盏路灯怕是想绕都绕不过去。</h3><h3> 虽非章老师的学生,但多年来无数次听到我的一位叔爷说起过他,叔爷家和我家属世交,两家紧隔壁,属我该叫大哥哥,小叔爷的辈分。叔爷是65届高中生中章老师的得意门生,而他又是在我少时深刻影响我的文化走向的人,以致于在我年少处境艰难时,始终都能把握人生大道,没有自甘沉沦。他影响我一辈子喜好文学艺术,现退休了,这点喜好成了“金不换”。文化的传承说来都是泛泛的,但落在个人的身上却是那么细细入微,这亦是我有兴写我并不熟识的章甘雨老师的原委。</h3><h3> 《纪念专辑》中涉章老师人品的文字甚多。令我敬佩的是53年三反五反时,工作组要批斗某位有经济问题的老师,章老师认为证据不足,不赞成批斗,工作组要章老师在全校教工大会作检讨,然章老师不屈,言:“此来拼得全家哭”震惊全场。改革开放前是个“服从”的时代,稍有不从就可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知识分子讲风骨,但身处这种针锋相对,风口浪尖,针尘对麦芒的现场,风骨可能只是一种内心的坚守,能表里如一的不多。毛泽东与梁漱溟“雅量”之争, 大约是文人风骨中的少有神话,而“此来拼得全家哭”,人也硬,话也硬,颇有梁老之风范。有时我纳闷,现时政治宽容度无论怎么说,比改革开放前是好多了,但在现实中绝少有与领导直面相争的,反倒是背后的大而无当的议论,吞吐得满天风雨。思想的专制,许多人还能存有一颗明亮的心,而经济利益却能将人从里到外彻头彻尾击溃。</h3><h3> 多年来我听说的都是章老师的学识文采,所以给我的印象章老师是那种菩萨低眉的知识分子,却不知他还有金刚怒目的豪气。</h3><h3> 章老师英年早逝,留下的笔墨保存下来的非常少。但我还是努力从中印证我多年来对他的印象。从他留下的文字来着,章老师应该是个对个人生命负责的人。且看他的《短句集录》,“用自己的火喂养自己的光焰”,“有恒、毅力、霸蛮、三者须有”,“天下断无易处之境遇,人间哪有等闲的光阴”。现在的人更珍惜生命,可是却一头栽进养生堂,絮絮叨叨说养生没完没了。真正追求生命意义的并不多。改革开放前,国人确有集警句名言的习惯,不知现在还有多少人在坚守,书店里倒是有此类书籍,然内容大多是成功学,权谋篇,一付功利十足的嘴脸着实令人生厌,而章老师《短句集录》则反映了他的基本人格和严肃对待自己人生的态度。今天的人所丢失的,值得传承的习惯,最是我所关心的。</h3><h3> 章老师留下的几十首诗词我一一拜读过,我不懂诗,更不通旧体诗,读后只有笼统印象,觉得章老师文词豪迈,积极上进,也极具潇洒。有读辛弃疾词的感觉。在他生命最后日子里写下十多首抗癌内容的诗,丝毫看不到对死亡的恐惧。他写到:“抗癌百八天,阿五尚坚鲜”,“会当迈双脚,四海征腐恶”,“抗癌书不废,此中得至味”,“来之则安之,坚强意志柱”。我以为章老师一定对死亡有过深刻的思考,面对死亡的泰然,坦然总是少数人能做到的。章老师重亲情,从他写的给亲人们的诗可见一斑。写的最有趣一首是给小女儿的诗:“小小有心计,斤斤不让人,辩才胜阿姐,守朴莫逞能”。辛弃疾也有写小儿的词:“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时光穿越,天下父母情总是变不了的。两首诗词,味道如此相近,不知我能否以此判别章老师的诗词功力呢?我和叔爷谈及读章老师诗词感觉,叔爷说我感觉不错,他说章老师讲辛弃疾的词时完全沉浸在诗词之中,所以才有不可抗拒的感染力,我一高兴就挑了句辛词的“灯火阑珊处”作本文的题目。</h3><h3> 《纪念文辑》中谈章老师教学的内容不少,作为同行,我知道章老师的份量。我无意臧否现在的教师,时代背景不同了,老一辈教师优秀之处,该传承的还是要认真总结的。章老师的一份自学计划可令今天的教师瞠目结舌。所自拟要求贯达的书有《说文解字》《毛诗正义》《礼记正义》《荀子》《庄子》《汉书》等十五部。自己喜爱的文史学家有:沈曾植、柯绍让、沈家本、杨守敬、陈坦、章太炎等二十位,还开了一份中外名著的阅读书目,如《和平的保证》《大学生》《哥林斯的围攻》《无罪的人》《宣誓》等三十三部,这些书并不是一般人耳熟能详的名著,那都是学者读的书。我也有些专家教授的同学朋友,水平并不低,他们读了什么书我是心知肚明的。现在都在提倡培养学者型的教师,从何处入手,章老师是楷模。</h3><h3> 其实我少年时,是见过章老师的。一次是章老师到叔爷家家访,一次是叔爷去章老师家,我也跟着。少时叔爷总是带着我玩,记得章老师家进门要穿过一条窄窄长长的天井,他们师生谈什么我是不懂的。近读汪曾祺小说《涉》,写的也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饱学教师高北溟。高北溟家也是要穿过一条窄长的天井,要是让汪曾祺来写章老师,不知是什么效果?这两次见章老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那时叔爷也没有和我提及过章老师,提了我也不懂。</h3><h3> 最后一次是章老师弥留之际,叔爷去医院看他,我又跟着。当时我在读普西金的《上尉的女儿》,这本书菲页印有普西金的像,当时我就觉得这位躺着病床上人相貌像谁……像谁呢?</h3><h3> 呵,原来他像普西金!</h3> <h3>章老师的墨迹</h3> <h3>章老师的墨迹</h3> <h3>章老师的墨迹</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