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的一天

聿曰土旦

以前农村的老人大多不喜欢拍照，因为拍照意味着将不久于人世，现在这种思想依然影响着我们这里大多数的老人。

　　从上小学的时候我就比较庆幸，我的爷爷奶奶不像别的同学的爷爷奶奶年龄那么大……  

时光流逝，我们无能为力，我只愿做一个“时间的记录者”……

爷爷奶奶的一天：（照片为实地拍摄）

凌晨 4：00～5：00

天空破晓，夏天的太阳已经升上天空，奶奶骑着三轮车去附近的集市上赶集买菜，逢每月农历日期带三、八的为我们当地西庄集，带二、七的为石里集，带一、六的为朱集集，带四、九的为址坊集，带五、十的为马坡集。奶奶数十年如一日，周而复始的奔波在这五个地方，爷爷则骑车去地里，开始一天的劳作，他主要负责种菜。

6：00～8：00

这天是我们家门口的集——西庄集，奶奶提前一天在集上占好了位置，早晨来到直接摆好了摊子。当大部分的商贩都已经使用电子秤的时候，奶奶却一直还是用传统的秤来秤东西，她说：电子秤看不懂，不会用，没有“老秤”方便。就在前几天我们村唯一一个修秤制秤的师傅也去世了。

　　爷爷也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生活，由于韭菜不打农药，所以爷爷始终都是坚持用手“拔草”。这样长期处于蹲着的状态，去年爷爷的膝盖肿的厉害，经医院检查为“类风湿性关节炎”，医生建议：此病没有根本治疗方法，只能放弃劳作，多修养。但是爷爷说：也不是什么大病，自己种些菜花起钱来也方便。

　　爷爷现在劳作的时候始终带着一个小板凳，干累了就歇歇，抽根烟。

9：00～10：00

夏天的集市相比冬天的持续时间比较短，上午十点人就比较少了，因为夏天人起的都比较早，而冬天要持续到中午十二点多左右。奶奶虽说赶了几十年的集，但是始终没有在集市上吃过早点，与其说没有吃早点的习惯，实际上说白了是不舍得吃……

　　爷爷经过四五个小时的劳作，也是比较累了，歇一歇就该回家了。好像喜欢书法字画的人都比较喜欢葫芦，我自己也是如此，去年我对爷爷说看看谁家有葫芦种子，要一些咱们也种点，我其实也就说说，结果我放假从青岛回来以后，发现爷爷在菜地里搭了一个“葫芦架”，结了好多葫芦……

11：00～12：00

奶奶一般都是提前到家，有时候如果菜卖的不好，她也会随便再去附近的村庄转一转，争取都卖完，我们本地话叫做“溜乡”，意思是在乡镇各个村庄里走街串巷卖东西。

（奶奶赶集归来，近期村里在修路，原来的老的路面被拆掉了）

　　奶奶回到家以后休息一下就开始做饭，如果奶奶去“溜乡”的话，爷爷会做饭，还是原来烧柴禾的“大锅”，去年用了一段时间“煤气灶”，结果奶奶说：还是不如大锅方便……

　　等饭快做好了以后，爷爷也快从菜地里回来了，我有时候也奇怪爷爷奶奶是怎么判断时间的，没有手机联络，也没有手表可以看时间，一切都是感觉，约定俗成的感觉……

12：00～13：00

爷爷奶奶吃饭还是沿袭旧社会的传统——女人不去大桌子上吃饭。爷爷在大桌子（八仙桌）上吃，奶奶在下边的小方桌子上吃，家里如果来客人，吃饭的时候奶奶是不挨着大家吃的，不管如何劝说都不会吃，而是等客人都走了，奶奶再吃饭。

　　天气炎热的时候，奶奶也会出来吃饭，但是爷爷从来没有独自出来吃过饭，爷爷说那样不得体。

13：00～15：00

家门口是一条小河，平时也很凉快。因为起的比较早，吃完午饭奶奶会在门口放一张“躺椅”，然后躺在上面睡一觉。

　　爷爷则在屋里休息，抽烟，如果我去的话，爷爷奶奶都会在屋里坐着陪我聊天，讲以前的故事。那天听爷爷奶奶说起以前家里的一个老姑奶奶的故事，也就是我爷爷的亲姑姑，我喊老姑奶奶，我老爷爷兄弟姊六个，有两个老姑奶奶，讳开娥，讳开荣，说的是我这位二老姑奶奶，当时结婚娶到了我们村东边的石里村，婆家姓申，当时结婚没几个月外出务工不幸去世了，结果无儿无女守寡六十余年，这期间来娘家的时候，我奶奶也问过说：姑娘（我们这称呼姑姑为姑娘），你这是何必呢，当时完全可以再嫁一个呀。我老姑奶奶说：这话可不能乱说，也不看看咱家是什么家庭，老书香，这要是传出去，你二大爷（我老爷爷的二哥，当时我二老爷爷当家）可饶不了我，这个人可丢不起，不能给西庄（我们村）这边抹黑呀！

我听了以后，不仅感慨万千，因为这位老姑奶奶出生在封建社会末期，虽说当时新中国已经成立，但是也不能改变她一生的悲剧……

　　相比于爷爷奶奶辈的，现在越往后家族观念越单薄了，同时为了应和新时代，这种观念也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总而言之“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这几年爷爷总是给我说起一件往事，说以前过年期间，初一拜年的时候大半个西庄岳姓族人的都会到我家里拜祖先，因为现在虽然家族大了，但是越往上数最终也是一个共同的祖先。只是后来文化大革命“破四旧”都毁坏了，每次说到这里爷爷都会很惋惜，感觉是对不起先人们……

（过年拜年期间接待了一天拜年的人，爷爷不知不觉睡着了，以往每年大年初一都是爷爷带着我们一大家子去给近支的先辈们拜年，但今年由于腿疼，加上年龄也大了，所以以后就在家里招呼着等着别人来我家里拜年了。）

　　去年过年之前，为了完成爷爷这个心愿，我订购了一套神主牌位，仿照附近邻居家存的牌位书写样式，恭敬的为家里这些先人“书主”（书写牌位上的文字）。有家谱在所以这些先人们的名字都很容易查到，只是生卒年月无从考证，虽说不是以前的那种样式吧，而且也没有了以前“点主”，“开光”等一系列的流程，但是爷爷还是十分高兴，我自然也就心满意足了……

15：00～16：00

爷爷奶奶休息完以后，爷爷接着去菜地里劳作，奶奶则在家收拾收拾，烧烧水，洗洗衣服。由于爷爷奶奶平时也没有空用“蜂窝煤炉子”烧水，所以一般都是用这种“快壶”，烧柴禾的，一壶可以装两暖瓶多开水。

　　收拾完家里，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奶奶骑三轮车去菜地，和爷爷一起摘菜，准备好第二天去卖的菜。

18：00～20：00

等奶奶到菜地里以后，爷爷已经干了好多了，然后把摘的黄瓜、豆角、辣椒、韭菜、茄子统一装上车子。现在这个季节是茄子黄瓜收获期，我也尝试去帮着摘，但是爷爷奶奶都不让，说：弄得身上“刺挠”，还有虫子。尤其是茄子叶子上有绒毛，黄瓜不管叶子还是果实上都有很多小刺，人还要钻进去摘，但是反过来想想爷爷奶奶这几十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爷爷在摘茄子

奶奶在摘豆角

爷爷奶奶在把菜装上三轮车

20：00～21：00

装好以后，奶奶骑着三轮车先回家，爷爷在干一会，收拾收拾工具。在回去的路上正好遇到了收菜去济宁市里卖的五爷爷，奶奶借机也问了一下，能不能一起收了去，就不用赶集了，但是看了奶奶的豆角以后，五爷爷说：大嫂，不是不要你老人家的，是城里都卖嫩的豆角，你的有点老了，你还是去集上看看吧……

　　刚刚拐过来弯，结果发现村里今天有“放电影”的，以前我小的时候，那时候一说有放电影的，附近的人都会过来看，尤其是小孩子们。加上以前家里也没有空调、网络什么的，在外边乘凉的人又多，所以显得很热闹。但是现在就不同了，大人小孩都几乎不出门了，夜里街上坐着聊天的也都是老人。我想我也是幸运的，赶上了那个“无忧无虑时代的末班车”，也有资格抱怨现在的年，越来越没有年味了……

　　等爷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今年夏天的天气普遍很好，云彩很低，天空很蓝，最近几年的环境整治以见成效……

21：00～22：00

爷爷奶奶都回到家里以后，奶奶休息片刻就去做饭，奶奶家的厨房里的灯也不知道是功率小，还是时间长了灯泡上全是灰尘导致很暗，因为是烧柴禾的大锅，所以夏天里面有些热，我也给奶奶说过：实在不行在西墙上掏个窗户，这样也透气。奶奶说：不用掏窗户，四周“七漏烟八漏气”滴！都通风。爷爷则抽这个时间整理一下刚摘的菜，韭菜、豆角等都需要打捆。

22：00～23：00

吃完晚饭以后，爷爷奶奶一起“捋韭菜”，为了有个好的卖相，一般又要一根一根把上面的黄叶子摘掉，然后打成捆，一捆五毛钱，就是这个韭菜是最麻烦的，有时候要收拾到凌晨，接着还要就赶集，基本睡两三个小时，很多次我都给爷爷奶奶说：不要种了，够你们花的就完喽！累出病来，那卖菜的钱是远远不够的。但是他们总是说挺好的，不是很累，花起钱来方便。但是最近几年由于年龄大了，所以种的相对来说要少很多了。

23：00～4：00

这期间是爷爷奶奶睡觉的时间，他们等待着第二天的日出，两位老人又各自开始自己的“工作”，日复一日……

　　冬天是爷爷奶奶休息的时间，因为没有什么菜可以卖，偶尔奶也会卖一些储存的白菜、土豆什么的……

前年冬天，趁着爷爷奶奶都没事，给他俩照了一张合影，我和爷爷奶奶也一起照了一张洗了出来，被爷爷放到了条几上，天天可以看见。由于给爷爷奶奶拍照都是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抓拍的，唯有这一次他们是知道的，所以还显得有些紧张……

—— 岳书坦

201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