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经历叫“双抢”,有一种品味叫忆苦思甜

闻风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font color="#ff8a00">序言</font></b></h1><h3> 打从中学时代起,便一直坚信一句座右铭:‘任何一种经历都是一笔宝贵的财富’。</h3><h3> 年少时,曾常听父亲说起他孩堤时代的“三年饥荒”(中国大陆地区于1959至1961年出现的三年严重经济困难时期)的打油诗:“可怜可怜真可怜,记不记得六零年;三等劳力吃二两,三岁娃娃吃八钱;提着竹篮拾稻穗~~~后面的忘记了”,就像亲身经历过那般饥荒岁月。</h3><h3> 刚看过一篇名为《 那些年的“双抢”,究竟有多苦》的文章,则更深受感触,便借题发挥,回忆一下那些年亲身经历过的艰苦、心酸、刻骨铭心的“双抢”岁月,借以自己和孩子们忆苦思甜,珍惜生活的来之不易。</h3><h3><br></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双抢”的由来</h1><h3> 对于相当一部分朋友来说,尤其是90以后还有北方的人可能都不知何为“双抢”?可能也只有85以前的农村孩子才亲身经过“双抢”。</h3><h3> 传统意义上的“双抢”,即是从酷热难耐的7月初开始,直至热炎炙人的8月中旬,期间包括整个“三伏天”,其中田地比较多的家庭,“双抢”则要足足持续两个月,差不多是整个暑假。</h3><h3>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南下务工刚刚起步,湖南、江西等江南地区的大部分家庭还是以务农为主,以水稻作为主要粮食和经济作物,八、九十年代绝大多数农村家庭种的都是双季稻(随着务工的兴起,进入二十一世纪,为了更多收入,每家每户都有壮丁南下务工,而稻谷价格相对于飞速增长的物价水平长时间提不上来,加之取消了农业税,不用上交“皇粮皇晌”,于是大部分家庭开始改种单季稻,够自家吃就行)。</h3><h3> “双抢”即是抢时间。农作物种植重时令,要想好的收成,适时种收最重要,其次才是自然气候、浇灌、施肥与“杀虫”。</h3><h3>“双抢”,其一即是抢收早稻(也叫夏季稻,春种夏收),俗称“收禾”,包括杀禾(意为割稻秆)、打禾、晒谷三道流程。在老家,早稻每年的6月底、7月初成熟,早收欠熟减产,晚收谷子熟透掉田里了同样减产,所以收禾也就20天左右的时间。</h3><h3> “双抢”,其二则是抢种晚道(也叫秋季稻,夏种秋收),俗称“插秧”,主要包括犁田(耕田)、拔秧、插秧三道流程。晚道种植最佳时间是7月底到8月中,所以收了早稻就急需插秧,“双抢”即由此来。</h3><h3><br></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在田间巡视</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杀禾</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捆稻草人</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犁田</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插好的秧</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勤劳的家</h1><h3> 在自身经历和见闻中,我的父母亲是自己见过的干过农活最多的人,而自己则是同龄人中干过农活最多的人。</h3><h3> 上世纪九十年代至今,在乡下老家,为了创收,每家都有劳力(15-50岁,几乎所有没有读书了的青少年)南下打工,但我的父母是例外,一直没有外出打工,‘面朝田地背朝天’地干了一辈子农活。虽然姐姐、哥哥也一早出去打工,但是也没挣到多少钱,种水稻收入极低,父母亲为了生计和供我上学,就必须种比别人家多得多的农田,干比别人家多几倍的农活。也正因此,小时候家里除了水稻、花生、豆类,还种了其他家庭极少种的草席、西瓜、甘蔗(这些作物二三十年来价格也一直很低,甘蔗几乎种了二十多年一直种到现在),2005年后开始种一些反季节蔬菜,如丝瓜、青瓜、茄子、辣椒(这些本人就很少参与了),不过一直没请人干活,都是父母亲自己干的。</h3><h3> 由于爷爷过世得早,父亲十几岁就当家了,为了一家六口的生计,作为农民,父母亲的责任和压力还是相当大的。因此打从有记忆起,家里就种了十来亩稻田(按人均是没有这么多水田的,这其中有责任田,也有开荒开出来的如山田,还有别人家让种的),这十来亩种了有三十多年,现父母亲都早已年过花甲,直到今年才种了几亩稻田够自家吃,但仍种了丝瓜和甘蔗。</h3><h3> 上世纪九十年代起,90后基本上都没怎么干农活了(不会干、也不舍得让孩子干)。院子里有二十几户人家,绝大部分青少年初中毕业(甚至未毕业)就南下打工了,我是同龄人中读书最多的,由于有寒暑假,在家呆的时间也是同龄人之中最多的,家里365天,300天都有农活,所以干的农活也是最多。</h3><h3> 记忆中,8岁开始煮饭、扫地、收禾、插秧,直到大学毕业。</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自家栽种的甘蔗</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亲在给青瓜施肥</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丝瓜大丰收</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自家承包的鱼塘,每天都要打鱼草</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鱼塘里放养鸭子</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父亲在撒网捕鱼</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给甘蔗剥叶</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双抢”</h1><h3> 七月初,金灿灿的早稻差不多熟了,也就正式进入“双抢”。</h3><h3>对于那时的孩子们来说,“双抢”既劳累又充满了童趣。</h3><h3>传统收禾采用的是脚踩式打禾机,很笨重,尤其是水田,踩起来更费劲,拖起来更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经历过的肯定深有体会,这种收禾方式既费劳力又费时,效率很低,当时四口主劳力之家收一亩稻田都需要1天半时间。</h3><h3> 姐姐长我好几岁,她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了,所以和姐姐一起干农活的机会很少;哥稍长我几岁,中学以前和哥、父母亲一起“双抢”的时间比较多,中学后,哥也外出了,当然姐姐、哥哥有时也请假回来帮忙“双抢”,毕竟家里农活多,“双抢”要忙将近两个月。</h3><h3> “双抢”是一年中最热的时节,在湖南,7、8月份气温基本都在35度以上,其中大暑前后都达到38度甚至40度,即便再能抗晒、抗热,还是得避避高温,所以“双抢” 也得讲究作息时间。通常一日三餐米饭吃饱,4:30-8:30是早班,也是三班中最清凉的一班,以杀禾为主,多蚊虫;8:00-9:00早饭,顺便晒谷子;9:00-11:30上午班,最热的一班,以打稻谷为主,方便晾晒;11:30-15:00(阴雨、天13:00就开干了)中餐兼午休,避开正午高温;15:00-19:30,下午班,以收禾为主,顺便收谷子;19:30以后,晚餐,清洗,收禾期间如此日复一日。</h3><h3><br></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亲在杀禾</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一)杀禾</h1><h3> ‘洗头了(本地方言,译音,就是起床了的意思),洗头了’,这句话简直成了孩堤时代的噩梦,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整个暑假基本都是这样子被父亲叫醒,5点左右或更早,也就是天微微亮的时候(甚至未亮),所以出门都是披星戴月,回屋时则是晚霞满天。话说回来,小时候的空气环境好,只要天晴,夜空都是漫天星辉、月光皎洁,月光下可以看书、下棋,赶路,干活自然不成问题。睡眼惺忪,打着赤脚(那个年代是冬天以外干活是极少穿鞋子的),卷起裤腿,提着热水壶(如今老家农村也没通自来水,十年前喝的一直都是井水水,井水冬暖夏凉,热水瓶恰好可以隔热保持井水清凉),拿着镰刀,下田去。稻田有远有近,远的一里地,近的百来米,有山上的、鱼塘前的,也有河边的。但由于村镇干部不作为,至今都没有马路通到稻田地里,所有的农作物、农机都是杠着、挑着、推着、提着去回,很不方便,也成了父老乡亲们的悲哀。</h3><h3> 早班,父母亲一般不会让我们兄弟在田里干上整个早上,通常会提前一小时安排一个人或两个人(通常是我,因为我最小,)回去煮饭、扫地、晒谷子,哥俩分工的话就是“石头、剪刀、布”啦!</h3><h3> 杀禾算是“双抢”里相对轻松的一项活,不过也是最容易受伤的活,因为如果不注意就会被镰刀和禾叶割破手指,本人就被伤过多回。可能有些人说难道就不担心虫鼠蛇蚁吗?虫鼠蚁就算了,多得不能再多,农村娃见惯不怪,蛇虽少,稍微注意下就可以;倒是水蛭(俗称蚂蟥),多的不要不要的,虽然有些小怕,但也没到恐惧的地步,脚上吸上三五只,徒手拔掉扔掉便是,流点血很正常(科普一下,蚂蟥很难死亡,千刀万段都死不了,除非脱水,所以怕盐、怕火、怕晒,在水田里干农活防范蚂蟥的措施:a、穿水鞋,但太热一般夏天不会这么做;b、脚上套上塑料袋;c、脚上、手上抹煤油,蚂蟥就吸不上了,蚂蟥多的时候我就用此法)。早班收禾,尤其是清晨的水田,田间飞的,泥里藏的,蚊虫不计其数,咬了就咬了,偶尔痒痒起个小包,无关紧要,因为皮肤早就趋于免疫。</h3><h3> 水稻收割前,为了方便,稻田的水通常会被放干,但有些田是放不干的。挑最黄的稻田下手,越黄代表越熟,熟透就得先收。用镰刀杀下一蔸一蔸的稻穗,达到一手后,用禾叶绑好,方便打禾,然后成行对称放置码成一小堆一小堆。第一次杀禾时,杀好一手后不会绑,总嫌禾叶不够多、不够长,要么拿着整根稻杆去绑(这样会浪费,因为稻穗在根部,打禾打不到),于是就递给爸妈去绑,这样反而耽搁他们的效率,年纪大些就好了。当你杀禾移动的步数最少、绑的好、码的好、声音是唰唰唰的,就证明你是位杀禾的能手了。当然杀禾时,杀的高度也是有讲究的,不能过高,要不下季不好翻种。杀的快的,四口之家一天能杀1亩多田。</h3><h3> 杀禾我一般挑好杀的杀,如田泥较硬的、杂草少的地方的稻秆,还有就是较为生硬、顺直的。像有些由于杀虫踩歪、被风吹倒(尤其是糯米稻最容易倒)、过熟的区域,杀起来太费劲,我都是跳过,留给父母亲去杀。</h3><h3><br></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母亲,姐姐在杀禾</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二)打禾</h1><h3> 杀了禾,就要打禾晒干入仓,避免淋浴、泡水发霉。</h3><h3>打禾通常在上午,太阳越大越好。</h3><h3> 吃完早饭,父母亲一般抬着打禾机和拌桶去田里,我则挑着箩筐,箩筐里通常附带着水壶、禾筛、蛇皮袋(装瘪谷和稻穗用的)、还有chua箕(方言,竹编的,从拌桶里装谷子倒箩筐用的,类似于扫地装灰的灰斗,但不带手柄,且比灰斗大得多)。</h3><h3> 打禾前,得先把打禾机安装好,同时得把禾田里一堆一堆的稻穗摆放整齐(一路两行,差不多是单行车道的宽度,堆码摆放也不轻松,比较累),便于递禾,提高效率。</h3><h3> 在电动式打禾机应用前都用的是脚踩式打禾机,特别笨重,需要不停地踩动踏脚板做功,利用齿轮带动滚筒来打禾,打禾时则滚筒阻力更大,更费劲,这是正儿八经的体力活,每个家庭通常是大人打禾,小孩子递禾。</h3><h3> 递禾我可没少走路。打禾是有规律的,打禾机按路推进,落脚一处,则需将前后6米左右的稻穗打完,然后向前拖移至下一处,移动的距离约10米。打禾通常是2人同时打,1人递1人打,每打一处,递禾的人约莫得递10堆的禾,每堆10手,总的100手,距离远的单程得走7、8米远(递过禾的都知道递禾需往返),平均每手保守估计得走8步,一处打完则得走800步,1天下来差不多有15000步,有时候还得递2个人的禾,那样就不得不加快移动速度、连走带跑了。</h3><h3> 试想下烈日炎炎下,38度左右的高温,尤其是泥田,田里的泥、水也是滚烫的,打着赤脚,没到膝盖深的田泥,拔出脚来已不容易,如此走来走去,身上的汗已不能简单地用汉如雨下来形容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当时“双抢”一天出的汗的量,足以比得上如今的我全年不户外时出的汗。如今即便是爬山,我也是喝水很少,而“双抢”时不是在喝水,而是在灌水,有时热水瓶的水根本不够喝,就索性拿水桶装水到田里喝。更有时实在热得不行,就和衣服跳到河里面,先是咕噜咕噜喝上一顿河水(小时候河水可以喝的,也经常喝),然后浪上一浪再回到田里干活。</h3><h3> 打禾打到拌桶8成满,则需出谷,出谷的工作通常由母亲负责,将箩筐放到田里的拌桶旁,在田面上铺些禾叶,避免箩筐压入泥里,利用chua箕将谷子一chua一chua地装进箩筐,父亲则负责将谷子挑到屋门前的晒谷场。由于至今没有田间道路,所有的谷子都得挑回去。收禾最难的便是挑谷,一般人是吃不消的,水田的谷子,水分高,一担谷子重的足有200来斤,得先从泥田里挑到田埂,再挑到晒谷场。家里的稻田大都离家比较远,一般都有300多米远,远的500来米。打禾时,每天都要十几、二十几担的挑回去。接近中午,地面似火烧,田埂又窄,门前的路面还有些小石子,打着赤脚,挑着两百斤的担子,这是什么样的感受。如今的我们,上班一族,先不说能挑多少斤,哪怕是让打着赤脚走马路就都受不了了吧?父亲挑谷子回去晒的时候,往往会带些水过来,因为水总是不够喝,有时候会带些自家的西瓜或是香瓜,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解暑利器,当然还有小时候极为期盼的冰棒,那时一般都是1毛、3毛一支的,不过极少吃过5毛一支的。</h3><h3> 年少打禾时,也会遇到些比较棘手的事情,那就是拖拌桶,水田和旱田都还好拖,就怕无水的泥田。通常打完一处稻谷,就得向前拖10来米到下一处,挑谷来回一般都需要15分钟以上,父母亲同时在场,拖拌桶自然不成问题,如果父亲一时半会没回来,光靠母亲、哥和我还是很费劲的,尤其是启动那一下最费力气,那真的需咬紧牙关了,他们在前面拖,我在后面推,艰难前行。但拖动了的话,我偶尔也会耍耍性子,恶搞下,索性乐呵呵站在拌桶上,让他们拖着我一起滑行,但也免不了被训斥。如果实在拖不动,就得把老远处的一堆一堆的稻穗搬过来打了,这样效率低很多。</h3><h3><br></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三)晒谷</h3><h3> 晒谷分两种,一种是前一天打回来收好堆在晒谷场的,这种通常是我早上晒的;另一种就是当天打回来的新鲜谷子,这种是父亲挑到晒谷场局顺便摊晒的。晒谷过程中,通常每隔一个小时需用谷耙翻匀两三遍,便于速干,至今清晰记得打着赤脚在晒谷场翻匀谷子的场景,大中午踩在谷子上,那真是又烫、又疼、又痒呀!收谷子前,为了去除禾叶,通常还得将谷子过筛。到每天太阳下山前,得收好谷子盖好,避免沾露水,干透水分的还要用扬谷机(俗称风qia)除去瘪谷和灰尘,装袋或是直接挑入库(入库后还得防老鼠,因这事小时候可没少跟老鼠们干过仗,各种打老鼠、抓老鼠的招数都用过),不过这些活通常也是父母亲回来晚上干的。晒谷还有两件比较重要的事需注意,一是防雨,夏季的雷阵雨比较频繁,通常在下午15:00左右,只要一起乌云和雷声,就得抓紧时间收谷子,这时常常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耙的耙,扫的扫,盖的盖,挑的挑,装袋的装袋,乡亲们谁家先收完的通常会很热情帮别人家收,由于当时晒谷场还是比较集中,遇雨时全院子的人全部出动抢收谷子的情景还是很壮观的;二是防鸡,儿时的农村,每家每户都养鸡,且都是放养,晒谷时,鸡都会到打晒谷场偷吃谷子,更可恶的是还时不时往谷子里撒几泡鸡屎,防鸡重任一般都是交给不能下田的老人或是小小孩。</h3><h3><br></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四)交公粮</h1><h3> 在2006年取消农业税前,农民都是需要上交公粮(古时称皇粮皇晌,老家交的便是稻谷)的,咱家也不例外。每年早稻收割完成,村民就准备上交公粮。打从小起家里就有农用拖拉机,条件算是较好的,因此公粮都是父亲自己开拖拉机拉到镇上的粮站,好多家庭八九十年代还是用的平板车推送过去的。由于我家是大户,种田较多,自家的公粮几乎就装满了一整车,待父亲将袋装公粮装好车,我就坐在载满公粮的车背上,嘟嘟嘟…,晃晃悠悠跟着交公粮去咯!</h3><h3> 其实,每家每户交的公粮质量既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好的留着自己吃,差的交不了差,一般留着喂猪、喂鸡,谷子应付得过去就行。进到粮站,验粮官会拿着一把检查稻谷的工具,就是中间有槽,类似锥子的东西,往每袋谷子里戳上一戳谷子,然后挑上几粒往嘴里咯吱咯吱地咬,主要是检查有没有泥沙、干没干透、瘪谷多不多。‘你家这个不行,拉回去’,说谁家的不行,谁就得赶紧上去求求情,说尽好话,有些能通融放过,有些就得拉回去重新拉一批过来了。印象中,咱家好像从没出过什么岔子,几乎都是一次过,验粮合格,各家把车搬到粮仓,那时的粮仓真够大的,有时得从大门外搬到老高的地方屯放,由于年少我是扛不动一袋谷子的,父亲能干,有时扛上两袋子还都如履平地。交完粮,粮站会开一张票据。</h3><h3><br></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五)插秧</h1><h3> 收了早稻,就快要插秧了,但是插秧前还有不少活要干,例如拾稻秆(捆成稻草人)、烧稻秆、除草、挖田脚、犁田。</h3><h3> 二十年前,老家绝大部分家庭做饭都是烧的稻秆(至今我父母亲家、岳父母家都是烧的柴火),所以收完禾就得抓紧处理遗留的稻秆,水田的那一部分不容易干、不好烧,是要及时绑拾、晾干后挑回家去,然后找一棵大树垒存起来备烧,旱田的那一部分撒开晒干后就地焚烧,以作肥料。</h3><h3> 绑拾稻秆既是一项体力活也是技术活,既要把许多稻秆捆牢,又要大小适中,我至今都没学会。通常父母亲将稻秆捆好,我和哥哥则负责将捆好的稻草人拖上田埂,待晾干后,再用长竹竿挑回家去,这也是体力活。</h3><h3> 至于烧稻秆,我最喜欢了,很简单,先点燃一堆火,再慢慢引遍整丘田,开心地望着熊熊火苗,如果风大起势,往往一不留神会把眉毛和头发都烧掉,曾经就中过招。仲夏黄昏,燃烧稻秆催生的片片烟雾,沿原野、河畔如丝般游走,犹若仙境。</h3><h3> 处理完田里的稻秆,就可以往田里灌水了(水田就不用了,山上的旱田灌水就麻烦了,通常还得自备抽水机和水管,旱季还经常缺水),然后父亲开着他的犁田机(铁牛)嘟嘟嘟地开始犁田,父亲掌牛头,母亲掌犁或耙。犁田时,为了平衡重心,通常会在田面上加上一块舵盘与铁牛相连,盘里装上泥土进行压载。有时候为了图乐子,我就蹲坐在舵盘里,跟着铁牛满田里转悠。其实铁牛比手扶拖拉机还难开,父亲是重伤了一回,哥也是学了许久没学会。</h3><h3> 犁好田后差不多就要插秧了。插秧是“双抢”中最轻松的活,但也是需要一定的技术,例如拔秧苗,需要一兜兜的秧苗连根拔出来。拔秧苗有多种手势,不会拔,秧苗就给拔断了,就成了废秧;拔出来,不会董(译音,方言,意为甩洗)的,粘多了泥就特别沉,很难挑运,也不方便插;拔好一个(一颗一颗拼成一手刚好能单手掐住即为一个),不会绑的,一提就散,一抛更散。刚开始拔秧苗技术没到家,稍长一些,技术才有些长进;拔秧苗还要会识别稗草,稗草与秧苗的叶子一模一样,很难区分,唯一的不同便是茎,稗草茎较白呈圆状,秧苗茎偏绿呈扁状,认出来后就得将稗草挑出扔到岸上,如果田里稗草过多则会减产。撒种谷秧也是有讲究的,一定要选好秧田,田肥且是软泥,前期必须控制好田间水,否则不但秧苗长势不好,还很难拔。</h3><h3> 拔秧苗比较脏,都是在水田里,一甩洗就水花飞溅,弄得全身都是泥水,拔完一个早上,对着镜子,保证你自个不认识自个。</h3><h3> 8岁便跟着去拔秧苗,那时怕辛苦,往往会带着小马凳到田里,累了就坐上一坐,没带凳子的话,有时就直接一屁股坐在田里或是打滚嬉闹。</h3><h3> 拔秧苗的时间非常讲究,晴天通常选在清晨(雨天什么时候都可以),拔上一早上,差不多够上午、下午插的。早上过后气温、水温较高,中午或是下午拔的话,当天很难插完,秧苗过夜插种则难以成活。</h3><h3> 插秧看似简单,其实也是项技术活。挑上拔好的秧苗到犁好的田边,将一个一个的秧苗,均匀抛向田里,然后大人起插,小孩们分列跟着一排一排倒退着插下去,每大列分成4到5列(大人通常是5列,小孩子是4列)。有的家庭为了插的直些,通常会拉秧绳,顺着秧绳插会直很多,插出来也会好看些。早些年,家里也是拉了秧绳,后来为图省事,就一直没拉秧绳了。</h3><h3> 左手拿秧苗,右手从左手秧苗中分一小份出来,不能把秧苗弄断,大概3、4颗足够(早稻与晚稻是有区别的);食指和中指钳住秧苗的根部,掌心朝向送秧苗,食指和中指顺着秧苗的跟朝下(主要是靠手指的力量)插入泥中;插好后,每列秧苗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两拳宽,每行之间的距离大约是三拳宽,保持秧苗竖立、略微左倾,并且根部以上大概三分之一必须在田泥中。需要注意得是插秧的过程中脚步必须是往后退走,因此退走的时候尽量避开要插秧的位置,否则就成了一个坑,需找泥补上才能抓,影响效率,更不能把抛在田间的秧苗踩坏了。 </h3><h3> 插秧时有些田是不好插的,如山田、沙田,这类田容易断水,即便复耕,田里也比较硬,插起来比较伤手指,且指甲里容易积泥引起手指发炎化脓。下午下田插秧,大晴天那水温真的好比开水,赤脚点一下都不敢下水,只有在水里烫一会才会适应过来。 </h3><h3> 插秧时犁好的田里蚂蟥是最多的,下完雨或是发了洪水则更多,记得曾经在河边的一丘田插秧,那基本是前脚下田,后脚提出来就好几条蚂蟥,多的时候,同时有十几条吸附在脚上,但也就那样,并不能因为蚂蟥不干活了。</h3><h3><br></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六)童趣</h1><h3> 讲了讲“双抢”辛酸史,顺便谈谈“双抢”童趣史。</h3><h3>说真的,小时候还是挺喜欢杀禾的,虽然累但也觉得好玩,禾田里不仅可以捉秧鸡、青蛙、鱼、泥鳅、黄鳝,还可以玩‘割地道捉迷藏’,水田还可以捡田螺,偶尔还能捡到甲鱼。</h3><h3> 小时候,稻田里的秧鸡是比较常见的,灰黑带麻,体形似鸡而比鸡小,但似乎比鹌鹑又大得多,因繁殖活动多在禾田内,善用秧苗和禾叶筑巢。在杀禾时,总会不经意间发现秧鸡窝,里面也通常有秧鸡仔或秧鸡蛋,秧鸡仔可以玩,秧鸡蛋则可以吃;往往杀禾杀到一丘田只剩一角时,还会发现成年秧鸡或是青蛙,那时就得发动全家进行围捕,捉到又是一餐美味,但常常要从这丘田追到另一丘田。</h3><h3> 小时候,稻田里的鱼、泥鳅、黄鳝也是屡见不鲜,只要稻田里哪还剩有未干掉的小水坑,往往都有些小鱼仔,随便抓。不同于鱼仔,泥鳅、黄鳝抓起来确是要技术的(干田好抓,水田很难),那时总喜欢杀两排稻秆,便瞅瞅脚下,只要发现有小手指头大的洞(泥鳅、黄鳝打的洞),就总要去‘盘’(方言,用手指头钻洞捉泥鳅或黄鳝),泥鳅洞较直、较浅、较光滑,易捉,黄鳝洞则较深、较弯、多岔洞,较难捉,野生泥鳅、鳝鱼真的是美味,如今由于生态环境严重恶化、人工捕捉太猖狂,甲鱼、秧鸡早已几乎断绝,泥鳅、黄鳝也很稀少了,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便是母亲的爆炒鳝鱼片了。</h3><h3> 杀禾时‘割地道、捉迷藏’也是有趣极了。通常,杀禾会一行一行整齐的杀过去,每行10来米宽。杀禾杀着觉得无聊了,我偶尔会和哥哥玩起捉迷藏,在满田里各自割出1米左右歪歪扭扭的小道,然后在地道里窜来窜去捉迷藏,搞得整丘田乱七八糟的,正因如此,兄弟俩可没少挨骂。</h3><h3> 通常在收禾时,西瓜也差不多熟了,有时白天收禾,晚上还得在西瓜里守西瓜。二十一世纪以前,大多数家庭都还比较穷的,有些人有偷盗的习惯,瓜地离家比较远,为了看好瓜地里的瓜,吃完晚饭就得赶到瓜地。地里有简易的工棚和床,在原野间,漫天星辉下,坐在床头,吹着笛曲,与虫曲和鸣,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口渴了,就到地里摘个西瓜,拳头一砸,呱唧呱唧啃起来。至今记忆犹新。</h3><h3> 二十一世纪前,由于矿山炸药和雷管管制不严,很多普通老百姓甚至小孩子都能搞到炸药,被用来到河里炸鱼。“双抢”期间,正是炸鱼的高峰期,在田里干活,只要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便会不由自主地向声音源头望去,然后朝升起几丈高水花的河道飞奔过去捡鱼,有时我去,有时父亲和我都会赶过去(因为附近的很多人都会赶来捡鱼),常常会有不错的收获,捡到的鱼会用树枝串起来,又或是用衣服包起来。看到满大串的鱼,母亲都会面露微笑。</h3><h3> 说到鱼,夏季几乎餐餐有鱼吃(肉倒是极少吃,小时候一般逢年过节才会吃肉),自己鱼塘里网的,河里钓的,摸的、捞的,粘网粘的,炸鱼捡的,醉鱼醉的,鳝鱼、泥鳅、黄骨鱼、草鱼、鲤鱼、鲫鱼还有无数不知名的杂鱼。</h3><h3> 儿时的童年是多姿多彩的,那时毫无学习压力,无忧无虑,放暑假后,满院子、漫山遍野的去耍了。虽然穷,买不起玩具,但我们会制造乐趣,爬山、玩水、摸田螺、打仗、烧火、捉迷藏、开溜溜车(用屁股坐在泥巴坡上滑下来)、水中打泥巴仗、弹弓、弹珠、掏鸟巢、钓/抓青蛙、钓鳝鱼、炸鱼、养鸟、钓鱼、摸鱼、捉泥鳅、网鱼、掏蜂窝、打老鼠、滚铁环、发陀螺(那时都是自做的,树杆做棍,树皮做带,枞树果或自制木陀螺做陀螺)、挖地道,道不尽,说不完,趣无穷,这些全是无钱游戏,也是父辈们传下来的,大多数90后没玩过吧,好多都要失传了。反正“双抢”季,除了干活,就是在野玩,玩开心的同时还能为家里整些美味,一举两得。</h3><h3> 整个暑假,我家不仅要“双抢”,还要收花生(那时也基本是十天半个月的活)、黄豆,卖西瓜,父亲还得给别人犁田。当然,因为家里活实在太多,有些亲戚活邻居如是不忙的,也会给家里帮忙的,哥、姐出去打工也有请假回来帮忙“双抢”,我也是一直干到大学毕业。</h3><h3><br></h3> <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曾经热闹的院落,如今冷清异常</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结语</h1><h3> 那些传统的“双抢”在自动化农机推广前基本上要持续一个多月,2000年以后开始推广电动式打禾机,效率提高不少,再到后来收割机一出现,效率直接翻了几倍,一天收好几亩稻田。如今一方面由于种的田少,加之农机的应用,“双抢”一个礼拜便能完成,传统意义的“双抢”已不复存在。</h3><h3> “双抢”承载着几代人的记忆,更代表着一部部心酸血泪史。</h3><h3> 当看着一丘丘金灿灿、硕果累累的稻田,对于老百姓来说再苦再累也值得;但当旱灾连连,无水浇灌,又或是洪水肆虐,颗粒无收的时候,老百姓又去“双抢”什么?已记不清发生过多少次洪水泛滥,只记得每次洪灾过后,政府都什么补贴或救济都没有。</h3><h3> 还记得,那一年洪水淹到屋门前,所有果树、庄稼地颗粒无收;</h3><h3> 还记得,那一年我挖好了好几亩地的果树坑,父亲答应我5毛钱一个坑,栽种完果树后一场洪水过后全部化为乌有;</h3><h3> 还记得,那一年洪水淹到西瓜地的工棚床边,连夜抢收转移西瓜;</h3><h3> 还记得,那一年母亲河白河唯一的一次断流;</h3><h3>还记得, ……</h3><h3> “双抢”代表着父母亲这一生辛劳的真实写照,尽管已过花甲,年老体衰,但他们依旧不知疲倦的劳作着,也许会直至不能下田。</h3><h3> 父亲早已百病缠身,每天靠药物催眠,几十年来都是清晨4、5点醒来开始干活;母亲也是百病缠身,早已斑鬓白发,早些年背也坨了,每每想起母亲的斑鬓白发和长满老茧、龟裂的双手,都不由得泪光涌动。</h3><h3> 三十五年过去,作为承上传下的一代,我见证的太多。虽然社会进步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但生我养我的地方环境越来越差了,越来越多的耕地被建成了楼房,山地不用退耕还林却自然成林了,越来越多的农田荒芜了,没几个年轻人会务农了,留守儿童、老人越来越多村子更冷清了,小孩子越来越难带还带不好了,钱越来越好挣还越来越不够用了,人变得越来越懒了,环境适应能力也越来越差了。</h3><h3> 也许你没经历过,也许你没了解过,也许你压根没听说过,但你可以从这篇文章了解到那段辛酸、青葱又充满童趣的“双抢”岁月后,或许会有一番感悟!</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