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br /> "农村的新年,是非常长的。"台湾作家绮君回忆故乡《春酒》中的第一句话,总牵扯出我有关家乡绵长而温情的记忆。<br /> 小时候一进腊月,年味便从每个角落里散发出来,浓浓地弥漫在空气里,诱惑着人们的嗅觉、味觉,也刺激着人们的感观神经,使人激动地感受到"年"的脚步正在一天天临近。<br /> 记忆中最深的是打糍粑。腊八腊八,快打糍粑。每到腊月,打糍粑就拉开了过年的序幕。故乡每户每年都会种上几分田的糯稻,收割的糯米颗粒饱满,色泽晶莹,光洁细韧,专留存到年底做糍粑。妇女洗灶烧柴,男人备好杵臼,孩子们围着看热闹。先把浸泡一夜的糯米,淘出洗净了,放进木甑,燃起干柴烈火,上了气蒸。蒸到全熟的时候,整个柴房气雾蒸腾,飘散着浓浓的糯米香。主事者起锅,抓一起,双手来回倒腾,就变成了糯米团,塞到嘴巴,咬下去,道声"可以了"。两个男劳力就提了甑把,疾步走进院落,兜头倒进一个大石臼里,雾气蒸腾。呼地围上来五六个壮劳力,操起手腕粗的枣木大棍,围着石臼杵了起来。直到那臼糯米成了黏糊糊的一个团,完全不见了米粒,这糍粑才算好了。随后有两人用木棍架起熟透的糍粑团,轻轻放在撒满面粉的案板上。接下就是女人和孩子们的工作了,母亲借来了刻花的木模,我们在木模上抹一圈菜油,把糍粑塞进刻花的木模,使劲一压,就制成了有各种花纹图案的糍粑。<br /> 糍粑做好了,第二项大工程就是杀年猪。从年头开始,每家每户猪圈里会有一头"内定"的"年猪"专门喂大了过年杀的。杀年猪要看日子,遇上日子好,一大早村上村下接连不断地一片片的嗷嗷猪叫。人们搭起架子,烧好水,几个壮劳力就热火朝天地忙开了。在猪圈里逮住年猪,七手八脚将它绑在扁担上,抬起来快步冲进预备的屠宰场,一把掼倒,摁在案板上。猪蹄奋力挣扎,大伙紧紧按住。主事者一把长刀捅下去,鲜血汩汩地淌进案板下的大瓷盆。待血流尽,主事者在猪后腿上划道口子,轻轻割开一层皮,将嘴凑在猪腿上,贴着猪皮吹气,吹得满脸通红,两腮鼓梆梆,直到猪身子慢慢变圆变鼓了,才用麻绳扎紧进气口。接下从滚烫的开水锅里舀出大瓢大瓢的开水,往猪身上浇遍。再双手握住短刀,咔哧咔哧地刮毛。毛刮干净了,又七手八脚地抬起来,挂在事先准备的架子上,开膛剖腹……<br /> 大人们忙活了一上午,我们中午就喝上了热腾腾的麻油猪血汤。下午母亲将切成条状的鲜猪肉,用稻绳拴了,嘱咐我们哪块送舅舅,哪块送姨妈,哪块送邻居。这是年前的节礼,年后一般是不能提肉到人家去的。送完礼,剩下的肉,就一把腌制在大木盆里,做腊肉。<br /> 糍粑熟了,腊肉香了,家里过年物资陆续置备齐了,接下来是打扬尘屋内屋外大扫除。"扬尘扫,春来早。福星多,灾星少。"打扬尘也有讲究,"先打扬尘二十一,后打扬尘二十七"。腊月二十一和二十七是专属的家庭卫生日。清晨起来,妇女们用冬茅叶扎的扫帚绑在竹竿上,里里外外,墙壁房顶,都清扫个遍。<br /> 忙完二十七,年也就快来了。贴春联、吃年饭、除夕守岁,欢天喜地进入了正月。从正月初四开始,晚上就有"玩灯笼""耍狮子"的到村里来。<br /> 只见耍狮子的领头人在大坪中间立定,摇晃着金属铴,高声吆喝"喔喔",立即举灯笼的队伍响应着齐声吆喝"嚯嚯",边喊边有节奏地跑动起来。一阵灯光舞动,瞬间围成大圆圈,盘出一块空地,将地坪内外照得通亮。孩子们争先恐后挤到灯笼旁,好奇地细数灯笼样式:金鱼、五角星、南瓜、蝴蝶……五颜六色的灯火,在寒夜中闪烁着,特别亮丽夺目。<br /> 耍狮子的程序大同小异,先是麒麟驾临,后是老虎出山,武松打虎,然后是划彩龙子船。孩子们最喜欢的是:彩船里摇着肥胖的新娘子,后面还跟着苗条的蚌壳小姐。<br /> 过了正月初九(初九是上九日,也就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家家户户就开始用腊豆腐、胡萝卜、肉臊子、辣酱等做团子。团子寓意团团圆圆,是以黏米与糯米为浆,用菜为馅做成的,一直可以吃到元宵。<br /> 现在,故乡的年味随着锣鼓声和儿时的记忆一起渐渐远去了。那众口一词亲切绵长的"拜年啦",那拜亲访友、你来我往的热闹和纷攘,那耍狮子、玩灯笼的温暖和明艳,一起渐渐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br /> </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