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疤痕，收获新生——给31岁的自己

菲

　　往年的生日我多是写给父母，今年的生日我想写给自己。

生日顾名思义自然是出生的日子，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可这几年来我身上两道长达十余厘米的疤痕，如同哈利波特额头上的闪电印记，以醒目的呈现提示我感恩上天，收获新生，也对历经这些的自己道一声辛苦。

我是个规矩无趣的人，从小怕被人瞩目，更怕变数，最大的愿望就是生活能按照我预想的轨迹，匀速行驶，从始至终。

我害怕一切无法沟通、容易失控的人和事，比如动物、醉汉还有小孩，动物会不打招呼咬你，醉汉会没有预兆骂你，小孩会毫无理由闹你。

因此我从不养动物，从不曾喝醉酒，从不愿亲近小孩。

除非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我的妹妹，表妹。。。我愿意硬着头皮、耐着性子去了解她们，照顾她们。当然，很麻烦。

一直以来的传统观念，认为女人成家后生儿育女，这是家庭责任也是社会使命。我想就算如此，我也可以轻松两年再说。

直到我迎来了身体的第一道疤痕。

第一道疤痕 封印病痛

（一）晴天霹雳

2014年，我婚后的第一年，本应过着轻松甜蜜二人世界的我，却被病痛终日折磨。我的胳膊从隐隐作痛，继而抬不起来，持续数月后，整个大臂肌肉内布满结节硬块，稍一动就疼痛难忍。

我四处寻医问药，按摩、火疗、拍片，把运城的中医、西医看了个遍，诊断结果有网球肘、鼠标手、肌肉拉伤，可无论按哪种方案治疗皆无济于事，我的胳膊整日布满按摩后的大片淤青，疼痛神经早已麻痹；我的右臂除了疼，几乎成为了摆设，左臂功能进化神速，我剪掉了长发，方便老公不在家的时候用一只手洗头；只着宽松舒适的衣物，方便一只手穿脱；一只手提东西，一只手打字。。。长时间的疼痛、治疗没有进展让我精神焦虑，烦躁不安，夜夜盗汗，噩梦连连。

经人推荐，赴北京找一位中医针灸。第一次针灸，大夫手起针落，一百多针下去，我的胳膊被扎成了筛子，满是针眼。妈妈心疼地在一旁抹眼泪，我却一直很淡定，这无非是我被疾病暴击过程中又一次很普通的"以疼止疼"环节。

扎针结束，我急着试了试胳膊，顿时泪如泉涌，尽管费了很大力气，可我终于抬起了将近半年无法活动的胳膊。

如果能够尽快治好，每次扎一百针何惧，一千针也受得。

之后的每一个节假日里，我往返于运城到北京的"扎针"路上。熟门熟路的我，在妈妈和老公没时间陪伴的时候，常常自己一个人轻松上阵。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胳膊始终无法自如活动。经一位长辈建议，又一次去扎针时，我顺便挂了协和医院的骨科门诊。

医生拿起我的片子，只一眼，就指着肩胛骨的位置让我看，"这里有个东西，可能是骨肿瘤或囊肿，具体还要做进一步检查。"

我惊呆了，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我听见自己微颤的声音，"能看出是良性还是恶性吗？"

医生说，"这要等手术时做完化验才能最终确定。"

我木然退出诊室，拿着单子到楼下排好队，安排好拍核磁的时间，整个过程大脑一片空白。

一切安排妥当已近中午，坐在核磁室外的椅子上，想起曾听人说过，孤独的最高级别是一个人看病，如今看来，还有比这更高的级别，就是在外地一个人看病。"独在异乡为异客"，周围的人都是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空旷的医院大厅中，我形单影只，如此渺小、无助、凄凉。

我再也忍不住，不顾一切大哭。

我委屈极了。

委屈为什么别人生病时都有人陪伴、分担，而我却要一人承担。

委屈为什么我的病刚见起色，又要跌入见不到底的深谷。

委屈我明明从小善良热忱，平凡朴实，塞到人堆里找不见，非漂亮女主，非心机女配，无霸道男主热捧，无绅士男配呵护，可没有黛玉命的我，怎么偏就得了黛玉的病？

委屈我还不到27岁，6岁入学起，这20年来，我一肩背家人期许，一肩负个人要求，被时间追赶着，被同龄人拥挤着，从未有精力驻足欣赏和感受生活，一直按部就班忙于应对不同阶段的各种考验，上学考试、就业考试、相亲择偶，好不容易尘埃落定，我看到幸福安稳的生活在朝我招手，却不得不临渊而立面对一道如此艰险的试题，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出题人是老天。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又开始担心，我若有个三长两短，父母怎么办？他们好不容易把我养大成人，我还没有照顾过他们一天，幸好，他们还有妹妹。老公怎么办？他好不容易以真心焐暖了慢热的我，一切又得重来，幸好，他还年轻。

幸好，我不是父母和老公的唯一。只有对于孩子而言，母亲是唯一。

万幸，我还没有孩子。

（二）责任？权利？

大哭一场后，擦干眼泪。我尽量平静地给父母打了个电话，将病情简单弱化地告诉他们。给老公打了个电话，再次委屈泪崩。

大哭两场后，再次擦干眼泪。进京治病，往返路费、住宿饮食，开销很大，一个人时我常常简单吃个盖浇饭对付，现在我要吃个涮锅压压惊。

等待妈妈进京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煎熬，来了北京这么多次，每次都是匆忙看完病，匆忙赶回上班，从未到处转过。我费尽心力将自己的行程安排满档，夜深人静时，一个人躺在宾馆的床上，枕巾湿了一张又一张。

见到妈妈的那一刻，我闻到了家的味道。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和妈妈争先恐后向对方展现何为最蹩脚谎言。

妈妈红肿着眼睛反复强调，我都找大夫问了，这种病一般都是良性，做个小手术就好了，你别有心理负担，我和你爸想着就没事。

我哑着嗓子反复声明，大夫都没说准话，我肯定没事，要是恶性的当场就看出来了（胡编的），我一点都不担心，你和我爸也别想太多，还影响我情绪呢。

终于到了手术时间，除了公公被安排坐守家中，一大家子都远赴北京为我加油打气、陪伴照顾。

因为是靠近大脑的肩部手术，所以必须全麻。麻药生效前，做术前准备的医生问我，是左胳膊动手术吧？

脑中警铃作响，是右胳膊！

继而昏昏欲睡，临睡前，我挣扎着叫醒自己的嗓子"大夫，是右胳膊，可别动错了呀"。

无边的黑暗中，我看到奶奶来了，最疼我的奶奶啊，孙女不孝，让您人在天堂还不得安宁，惦记着来看我。可即便在梦中，我也顿时觉得心里踏实了好多，不那么害怕了。

悠悠然，听到有人叫我，我从梦中醒来，脸上两行热泪，浑身动弹不得。手术室大门打开，看到红着眼焦急等待的全家人，瞬间觉得所有委屈都没有了，好幸福好温暖。

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哭出声来，而以家人当时的状态，怕是立刻会在安静的医院引起哭声一片。

老公离门口最近，第一个扑上来，"菲，菲，你能听见吗？"

想起电视里的恶俗桥段，我要逗逗他们。我尽量虚弱着声音，迷茫地回答"你是谁？我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老公明显紧张了，"菲，是我啊，你不认识我啦"转身对妹妹说"你姐麻药还没散，脑子还糊涂着，这麻药该不会有啥副作用吧，她不认识我啦！"

妹妹理智却也带有疑惑地说"不可能呀，我姐应该是骗你的吧？"

爸妈婆婆也疾步过来，"菲，你不认识妈了？"非职业演员的我，忍不住笑场了。

原本手术室外笼罩的低气压愁云也终于被笑声冲淡。

麻药散去，剧烈的疼痛感浮出水面，整个胳膊像是被人从内到外撕裂。随之而来的，是母亲闪闪发光的开心笑容，化验结果出来了，是良性囊肿。

良性，是性命无忧的保证书，每一个患者最渴望听到的天籁之音。可我能说，疼痛让我把这事都忘了吗？

其实，压根是想也不敢想。前几天看电影《我不是药神》，我不带铺垫从头哭到尾。不到生病的时候，人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对生命有多渴望，对人世有多眷恋，没有一个人甘心不经挣扎就向疾病低头认输。而不论是电影还是生活，最动人的都是求生过程中的乐观态度，对于病人和家属们来说，生活太苦了，不笑着怎么活。

额滴妈呀，劝你学习一下《演员的自我修养》这本书，你这么多天龇牙咧嘴伪装假笑的"拙劣"演技看得我发怵。

亲爱的妈妈，这样的你，女儿看着心好疼啊。

一个病房的室友，除了我，其他都是来做化疗的恶性骨肿瘤患者。所以即使术后再疼我都忍着，与她们受到的磨难相比，我已经太幸运了。

隔壁病床的一个女孩对我说，"真羡慕你，如果我这次化疗顺利的话，还要再过三年才能要小孩。你术后几个月就可以要孩子了，我真后悔当时我们俩都只顾拼事业，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当妈妈。"

我顺着自己插着血袋的胳膊和扎着输液针头的手，缓缓看向因数日卧床便秘隆起的小腹，之前这里是只有食物和便便的"俗地"，不久的将来我就可以让这里成为住着小孩的"圣地"，真奇妙。

这一年，我的生日极为别致地在医院的病床上度过，我将蛋糕分给每一位关怀我的医生、护士，和我坚强乐观的病房室友。尽管我油着头，肿着眼，吊着胳膊，形象不佳，却丝毫无损真诚地对着生日蛋糕许愿，祝我快快好起来，我想当妈妈，我想让我的孩子因我而幸福。

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多难兴邦"，对于一个人而言，苦难和病痛会令人重新思索生命的意义。原来理所当然拥有的，如今小心翼翼呵护着，看淡琐事，珍惜家人。以前觉得做母亲是"不得不"的责任，经此一事，做母亲成为了"我可以"的权利。

感恩，我还有能做母亲的权利。

第二道疤痕 开启生命

（一）破肚而出

2015年金秋，收获的季节，我如愿怀孕。

我们全家开心地吃了顿涮锅庆祝，没错，又是涮锅，被你看穿了，我的重口味。

但整个孕期的重口味也就到此为止。很快我研究了各种孕期指南，为了孩子身体健康，我杜绝了一切重口味的东西和在外就餐。

尽量只吃家里的饭，清淡饮食，不吃油炸烧烤、辛辣刺激。

听人说顺产的孩子，身体素质会更好。妈妈生我和妹妹都是顺产，我骨架很大，体型与娇小可爱毫不沾边，以前总被我嫌弃，现在却喜滋滋想这是顺产的先天优势。为了顺产，每天下班后，我挺着肚子走一两个小时，锻炼身体，积攒体力。

可最后一次产检时，大夫面露难色，说我骨盆口狭窄，不好顺产。很多人不清楚何为骨盆口狭窄，通俗解释，大致是我的宝宝住的房子很大，门很狭小，要从房里出来，只能从肚子上开个"天窗"。

两年前我做过骨科手术，十几厘米的伤口，割破皮肉，穿过骨头，麻药散去，重症监护室的病人们都在哭天喊地，我也生生忍了下来。想来最疼的感受无非如此，传说中十级疼痛的生孩子对我而言，应该比较好接受吧。

事实证明，所有自以为能扛疼的硬汉，你让他生个孩子看看。

宫缩阵痛的感觉就像是肚子里有个千斤坠，强烈坠胀收缩抽搐，让人疼得抓心挠肝，相距时间越来越短，疼痛频率和强度越来越大，我疼得整日整晚睡不着，这种疼不能忍，只能一分一秒地熬。

可生产毕竟是我一个人的事，家人再着急也帮不上忙。怕疼痛呻吟声打扰到睡在一旁的老公，我默默走出卧室，在客厅来回踱步，一阵阵突袭的阵痛收缩得我摇摇欲坠，快要支撑不住。

老公半夜惊醒，发现身旁没我，急忙寻找，责怪我醒来不叫他。看到一向硬气的我被疼痛扭曲得痛苦挣扎，眼睛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这个七尺男儿毫无预兆突然崩溃，抱着我痛哭"菲，都怪我，让你受这么大的罪，咱们就只要这一个孩子，将来不要二胎了，现在就去医院剖腹产。"

老公是独生子，一直羡慕别人家有姐妹兄弟，我从小姐妹俩，更是觉得孩子还是两个作伴最好，所以打结婚起，我俩就意见统一决定要两个小孩。

此刻他这样说，我先是意外，继而温暖"生娃受罪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怎么哭得比我还厉害，只要我能顺产就不能剖腹，你要给我加油，不要泄气。"

有夫如此，这疼，受得不冤。

疼，看不到终点的疼，持续了将近两天，骨盆口没有变宽，孩子还是生不出来，请了几个专家，都说是不能顺产。

没有办法，只能剖腹。

之前受的所有疼，做的所有努力全部泡汤，成了无用功，我像是打了败仗，颓然接受，斗志全无，全身积攒的力气顿时消失无踪。

躺在手术台上，熟悉的场景，不一样的感触，上次是为了终止病痛，这次是为了迎接生命。

孩子出生之前我始终忐忑不安胡思乱想，不断给自己正面的心理暗示：我一直定时做产检，我的孩子一定像检查结果一样，很好很健康。

终于，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嗓子哑哑的，和电视里听起来不太一样，我不在乎孩子性别，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大夫"大夫，麻烦你检查一下我的孩子好着吗？"

大夫说"一切都好，恭喜你，生了个健康漂亮的女儿。"

健康漂亮，太好了，我悬着的心终于归位。

护士拍出孩子口中的羊水，我终于听见我的宝贝嘹亮的哭声，嘿，是个歌唱家胚子。

随后，护士把孩子包好，抱到我身边，笑着对我说"看看你的孩子，眼睛真大，睫毛真长！"

女儿的小脸被凑到我脸前，我眯着眼睛贪婪地盯着她，果然，大而明亮的眼睛，长且卷翘的睫毛，仔细看白嫩的小脸上还有映着灯光泛着金黄的细小绒毛，世间最美不过如此，我喜极而泣"我女儿长得也太漂亮了吧！"

忙碌的手术室顿时笑成一片，哈哈，可我真是发自肺腑地如实评价。亲爱的宝贝，在你这里，妈妈做不到谦虚。

孩子先被抱出去，等我被推出手术室，两年前在北京做手术的一幕再次重现，除了公公看着孩子，我们家人几乎站满，爸妈，婆婆，老公，姨姨，姨夫，妹妹，表妹，一双双眼睛里写满关切，我如王者归来，喜获加冕。

我给女儿取了乳名"饺子"，一是取团圆喜庆之意，有女儿后，我们家幸福圆满，天天像过节；二是谐音天之"骄子"，愿女儿自立自强，福运深厚；三是因老公小名包子，我叫丸子，包子、饺子、丸子系出同门，包子饺子肚里包着丸子，让父女俩心里时刻装着我，也以我这个丸子为"馅"，让我们家这父女俩的心中充盈幸福、满满当当。

这场手术过后，我的肚皮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痕，可这道疤痕不仅带来了饺子的出生，也再次带来了我的新生。

即日起，我从原来潇洒独立的自我，摇身一变成了饺子妈妈。

（二）过关升级

没生过孩子的人，以为母亲要过的难关就是生产。其实，生孩子后，身为母亲，要面临大小关卡不断。

饺子出生当晚，我的止疼泵坏了，出药极慢，肚子处伤口撕裂和产后宫缩的疼痛如浪潮般阵阵翻涌。

值班护士说问题只能上班后找人解决，又说如果出药过快，药量过大，过几天分泌乳汁的时候，里面也许会有残余。

我一听，当机立断，请护士拔掉我的止疼泵。

护士惊呆了，估计心想这人是不是傻，刚才还嫌止疼泵坏了，现在又要拔掉。

我解释，怕残余到乳汁里对孩子有影响。

护士说不会的，药量很大才有可能，一般剖腹产的产妇至少都要用三四天止疼泵。

在我的要求下，护士只好妥协，等大夫一早上班后做决定。

第二天，大夫查房，经我一再坚持，终于拔了止疼泵。临走时，留下感慨"母亲伟大"。

生产、催乳、喂奶，母亲的每一次"伟大"几乎都伴随着疼痛，但能做母亲，疼痛一些又何妨？

月子里，饺子每晚要醒四、五次，每隔一个多小时吃一次奶。我的脑袋成天昏昏沉沉，全靠妈妈为我换着花样补充肉蛋奶，让我身体没有垮掉，精神也还不错，重点是，孩子有充沛的母乳。

两个月左右，饺子有一天突然拉肚子，大便里有血丝，看见血丝的瞬间，我的脑袋如被钝物敲击，"嗡"的一声，头晕眼花，两腿发软。

抱着孩子冲向医院，大夫给我吃了颗定心丸，这是婴幼儿蛋白过敏，孩子还小肠胃功能发育不完全，这种情况很常见，孩子不痛不痒，不影响健康，母乳妈妈只要适当注意饮食，这几天不吃牛羊肉，少吃鸡蛋即可。

我按医嘱控制饮食，果然好了。自此后，我成了饺子的"鉴屎官"，每天饺子便便后，即使正在吃饭，也马上扔下饭碗查看，如有腹泻粘液，立刻回想前一天饮食，排查"可疑物"。一个多月后，两个妹妹庆祝我出了"百天"，重获自由，请我吃披萨。我特意挑选了没有牛羊肉的，却没想到披萨上的芝士才是远高于牛奶的高蛋白食品。

吃完披萨，饺子就开始反复腹泻，便有血丝。整整一个月，我每天等着饺子的便便，也怕见饺子的便便，不拉血丝，能放松一天，拉了血丝，就揪心一天。

去医院看了几次，大夫都说没事，开了点益生菌，止泻药，还是叮嘱适当注意饮食，或者一劳永逸改喝水解蛋白奶粉，家人也劝我说很多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家长甚至不管，慢慢长大自己就好了。

我的孩子已经腹泻一个多月了，尽管如大夫所说她肚子不疼精神很好，可我看了心疼，大夫说要忌口的东西我全都回避了，腹泻却一直反反复复。

我每天在心里责怪自己，怪自己不知道芝士也是高蛋白，怪自己没有多懂一些儿科知识，从源头上避免孩子过敏腹泻。我买了一堆著名儿科大夫的书和讲座，每天饺子睡了，就开始学习、听课、记笔记，研究治疗方案。

求人不如求己，书上说母乳是提高孩子免疫力，治疗蛋白过敏的天然良药，我找到了新的目标，我要尽可能久地给饺子喂奶。看到有些孩子对面粉和肉类也会过敏，我就忌口一个月，只吃蔬菜和米饭，畅清母乳过敏源；喂饺子不含蛋白的氨基酸奶粉一周，给饺子换肚，吃惯母乳的饺子，不用奶瓶，不碰奶粉，冬天奶粉凉得快，我用小碗冲好后，泡在盛有热水的大碗里，一小勺一小勺哄着喂她；为了避免饺子止泻后我却回奶，每次给饺子喂完奶粉，我都要去厕所挤掉母乳。

一周后，饺子终于止泻，我却因长时间精神紧张、不喂母乳回奶。饺子吃不饱，每天大声哭闹抗议。我心乱如麻，开启"母乳保卫战"，下奶汤、催乳推拿、喝中药，都不见起色，家人劝我，很多孩子一出生就吃奶粉，以前的小孩用米汤也照样喂大。

家人说得都对，可他们不懂，我要用母乳调理孩子的蛋白过敏，我要我的孩子将来吃任何食物都尽可大快朵颐，不必小心翼翼。我开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得自己身为母亲真是失败至极，糟糕透顶，出生时欠孩子一个"顺产"，如今又欠孩子一顿"饱饭"。

妈妈说我太累了，带我放个假，我倚着妈妈痛哭，为什么别人身上顺理成章的事，到我这里总是显得这么难。

怀孩子后的第一场电影，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我全神贯注，忘了自己已为人母，把腹泻、喂奶全都抛之脑后，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我找回了自己。

电影结束，曲终人散，我又回到了现实世界。一段时间以来，我的弦绷得太紧，已经忘了自己是个乐观豁达的人，这次我要调整好心态，学着放松一点。

这晚，我难得好眠。

渐渐的，奶追回来了。看着饺子终于满足地打着饱嗝，露出笑容。我如释重负，总算对得起"妈妈"这个称呼，对得起身上这几十斤赘肉了。

因为饺子蛋白过敏，辅食的添加也要特别注意，妹妹给我买了个小黑板，我把上面分成两栏，"安全栏"和"过敏栏"，每天上班前给饺子定好食谱，让家人随时给我发饺子大便的照片，每新添一种辅食连吃三天，三天不腹泻为安全；如有腹泻，暂停新增，一周后再试，如再腹泻，一个月后再试。"安全栏"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过敏栏"里的东西越来越少。

母乳喂养加科学添加辅食，我的坚持效果明显。一岁时，饺子吃什么饭菜都不再过敏，包括鸡蛋、牛奶、鱼虾、猪牛羊各种肉类。

当最"危险"的牛奶制品饺子吃了也没有任何过敏反应时，我老怀大慰，终于过了"蛋白过敏"这一关。

尽管如此，为保险起见，我每天仍坚持多吃多喝，工作再忙也要保证母乳供应。饺子一岁十个月时，恰逢春季，我功成身退，给饺子断奶。

饺子自小体格健壮，精力充沛，每每看见她小牛犊般健步如飞时，我都无比自豪。孩子平安健康，每一个母亲无非也就追求这点。

想要写给自己，一不小心通篇都是孩子。以前看小说电视，恋人相爱为了对方失去自我，我常嗤之以鼻。如今，我懂了。饺子出生这两年，我早已没有自己，或者说我蜕变成了新生的自己饺子妈妈。

迄今为止，在我31年的平凡岁月里，最成功和伟大的事就是生了饺子。真正懂得爱是付出，也是从做了妈妈开始。

难忘饺子一岁多时，第一次看到我胳膊上的疤痕，着急问我"妈妈，破，疼？"

我笑着说"妈妈不疼"，掀起衣服让饺子看，"妈妈肚子上还有一个，你是从这里出生的。"

肚子上疤痕增生，狰狞凸起，想起饺子连毛毛虫都怕，我急忙遮盖。

饺子却先我一步，踮起脚尖抱着我，轻轻亲吻疤痕。

"妈妈，亲亲，不疼。"

眼窝浅的我差点又当场泪奔。以前觉得伤疤丑，总是遮着掩着盖着，现在我无比感谢这两道疤痕，让我做了你的妈妈，让我知道世上最甜、最幸福的滋味就是有你爱我。

爱不够，我的饺子，我的女儿，我的暖宝宝。

又一年生日，又成长了一岁。尽管常常会忘了自己已过三十，但没有对时间流逝的恐慌，唯有对所拥有一切的踏实满足。总说岁月无情，我却觉得岁月待我何其温柔，虽让我头上零星长了白发，身材发福渐似大妈，可也让我一年四季心中始终盛开家人们以爱浇灌的朵朵小花，让平凡的我在这些花儿的点缀下阳光灿烂，尽显芳华。

莉菲

2018年7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