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 center; "><b>祖 母 绿</b></h1><div><br></div><h3><br></h3><h3></h3> <h3> 小草微微地摇晃着身手,渐渐地沉入睡梦之乡;畜群懒懒地摆动着身躯,蹒跚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林间的雏鸟渐次止息了欢快的鸣唱,撒娇似地呢喃在黑魆魆的巢窠;疯了一天的乡野孩子疲了腿脚,伴着温润的鼻息和暖心的童谣,一头赧入老人的怀抱……</h3><h3><br></h3><h3></h3> <h3> 每次想见杉荷园,这幅墨绿背景隐衬下安详的乡村剪影总会不期然地在脑海跳跃,犹如一条敏感的神经深深潜在我的人生底片上,挥之不去,欲语还休。去年此时早些时候的一个凌晨,我生命中那位曾数十载与同参天杉木一起迎来朝霞送走余晖慈祥温厚的老人走到了她一生三万多个光阴的尽头。</h3><h3><br></h3><h3></h3> <h3> 而今于我,三十多个春秋一万多个日月,那片杉木依然挺拔,映日荷花照旧清秀,但生命中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却已然无处可寻,悄然隐入时空的无穷,唯余那片兀自生长愈显蓬勃的杉荷园共我无言诉述那位老人、那个孩童以及他们曾经共同穿越的温情时空。</h3><h3><br></h3><h3></h3> <h3> 三十年前,外婆知命,我尚年幼。那些年月乡村活重,作为父母忙于生计,常将孩童送往亲戚家里短顾,而外祖母那里是我唯一想往的去处。幼时的记忆里,外祖母似乎永远都是斜襟蓝褂、笑呵呵的无忧面容。赶上春日,草长莺飞,她总会乐此不疲地领上我到杉林南侧的田地间,挥汗劳作间隙,每每瞧见我和年纪尚轻的小舅舅遁入林间攀爬短塔、躺卧观天,外祖母总是笑得倍儿甜。逢上夏日,暑气日盛耐不过我的执拗缠磨,外祖母总会每日不厌其烦地领我入林,杉叶青绿如盖,林鸟聒噪欢快,耍玩累了席地而卧却倍觉惬意清凉,外祖母顾不得自己,总是一个劲儿地捋着袖角给我揩汗。秋意寒凉,鸟窠尽现,爽净秋日黄昏林中老幼的背影随着落日的沉遁愈拉愈长,舒心的笑语回荡林间,惹得归巢的鸟儿巴巴惊羡,慵懒的杉针慕然洒落。白雪皑皑的季节,林中逐兔无疑是最好的消遣,循着蹄印探寻半日终是一无所获,但晚饭时节烤着杉针炭火、在扑鼻的香氛氤氲中聆听外祖母压箱底的土龙传说,不觉已是收获满满,意犹未尽。这方所在,是我的幼时乐土。</h3><h3><br></h3><h3></h3> <h3> 二十年前,外婆花甲,我方青葱。可能因了家境的贫寒,常年的苦心操持,这个时期外祖母的白发与日俱增。许是因了家族的纷争,年少轻狂的我每每心存怨尤、满腹委屈,便会携着小妹妹到外祖母那儿寻求庇护,没有过多言语更无任何责难,末了总是一遍遍无声抚摩我和妹妹的稚嫩额头,最后装上几只煮鸡蛋或是红硕的西红柿送我们踏上回家的路,走出很远每每回头,那位老人牵绊的目光依然系于身后。这段时日,这里是我的心灵净土。</h3><h3><br></h3><h3></h3> <h3> 十年以前,外祖母日渐衰老年逾古稀,我则羽翼渐丰不觉远离;五年之前,外祖母年届耄耋垂垂老矣,而我过隙倥偬忙忙碌碌;一年之前,外祖母行之匆匆悄然离去,空留我追忆流年惆怅内疚……外祖母走后,似乎最爱聆听母亲讲起一些关乎老人家的陈年往事,无论是苦难岁月的执着守望,还是弥留之际留下经年积攒的一沓旧版纸币;无论是一生的忙碌庸常,还是生命最后蹒跚小脚孤独穿过林区到教堂礼拜;无论是经年喜邻善施,亦或是耳聋眼花但自觉大限将至蹭磨着到杉荷园里走走。黄鹤一去不复还,白云千朵空悠悠。母亲的每次深情讲述,都毫无例外地再次强化了我对既成事实的冰冷认知,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去了。</h3><h3><br></h3> <h3> 以前每次路过杉荷园,因了那张倍感亲切的面孔,心里总是暖暖满满的。外祖母走后,似乎很怕再到那方所在,深怕已然凝固的残酷现实将内心再次无情掏空。有人说,人生本就是一场漫长的告别。道理如是,但前日再次经由那片随着冬至而现日渐衰颓的境地时,脑海浮现的则还是那片曾经的满眼青绿,耳畔回响的则还是那首“拐-拐磨拐,找-找舅奶,舅奶没在家,摸摸小白肚”的纯真谣曲。何以告别?不能够。<br></h3> <h3>特别声明:图片来源网络 谨以鸣谢</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