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牌楼巷

朱顺平

<h3>周三那天晚上,我们到拆迁办在征收协议上签完字以后,开车往回走,妞儿在后排座位上对我说:“爸爸,我们到牌楼巷去看看吧。”</h3><h3><br></h3><h3>“有什么好看的,天气这么热,我们周末再过去吧。”这几天,酷暑难挡,坐在副驾驶座的妻只想早点回家,躲在空调房里。</h3><h3><br></h3><h3>“我想去那里看看……”妞儿弱弱的说,仿佛还带着一些哭腔。也难怪,我们在牌楼巷的那套老房子,十四年前的那个初夏,妞儿就出生在那里,相比我们夫妻俩,她对自己的出生地有着更深的感情。</h3><h3><br></h3><h3>我于是载着她们娘俩赶往牌楼巷。</h3><h3><br></h3><h3>夜幕下的牌楼巷,依旧是那样的安静,只是房子里透出来的灯光明显的比前段时间来时减少了许多。我把车停在巷子口的停车坪,就看到一些老邻居围成了几个圈在聊天,见到这些熟悉的面孔,我连忙和他们打招呼,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见到这些老邻居,心里都格外的亲切,熟识的和不太熟识的都要停下来聊上几句。</h3> <h3>还没到我们房子的楼下,就看到有人在拆空调,电动手砂轮切割金属支架飞舞起一轮轮红色的金属火花,他们见到有人走来,连忙停止了切割。</h3><h3><br></h3><h3>爬上楼梯间,每一张门都是那样的熟悉,一楼左边是龙大哥家,他们打开门正在收拾房内的物品;二楼邹嗲家关着门,从猫眼里看出他们不在家,他们是不是搬家了呢?三楼的胡师傅家门口,我用手轻轻一拍,他们家门口的声控灯就亮了;四楼小林家早已搬空了,门窗都已经拆除。</h3><h3><br></h3><h3>我们家在五楼,早两天租客才搬走,还欠着电费,室内没有灯光,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室内已是一片狼藉。租客搬走了他们自己的物品,留下了我们那些老家具。</h3><h3><br></h3><h3>阳台上那只我放着一些杂物的坐篮格外显眼,这个坐篮,是我小时候坐过的,十四年前我从乡下老家把它拿到城里,妞儿又坐到一岁多,后来有几次想拿回乡下老家,我都有点舍不得,而这一次,它终究还是要送回乡下老家的。</h3><h3><br></h3><h3>屋内热浪滚滚,像是一个火炉,妻和妞儿呆不住了,说周末再来收拾吧。</h3><h3><br></h3><h3>离开牌楼巷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却看到了十多年前的场景……</h3> <h3>2002年秋天,因为要结婚了,居无定所的我,在亲友的支持下,举债近四万元在牌楼巷买了一套六万元三室一厅的经济适应房,当我交完房款的时候,我的兜里只剩下了一百块钱。第二天早上,我在长沙岳麓山下去上班的路上,还是在津市牛肉粉店点了一碗牛肉圆粉,还加了一个卤蛋,以示庆祝。</h3><h3><br></h3><h3>那之后,我仅买了两千元的装修材料,就交给专搞房屋装修的堂哥、姐夫,在城里的姐姐天天帮我做饭招待他们。感谢那时的经济适应房,堂哥、姐夫免费把我的房子装饰一新,虽然只是把墙壁刮得雪白,虽然只是在客厅吊了一个石膏顶,虽然只是把简易木门油漆了一遍,虽然只是把厨房的橱柜加了个木门,虽然只是装了几个玻璃灯具……</h3><h3><br></h3><h3>年底,妻从广东回来,买好了家具,装好了窗帘,那就是我们温馨的家。</h3><h3><br></h3><h3>我把妻迎娶到我们的新家后,度过了一段难舍难分的蜜月期,但妻还是回到了广东,我却从岳麓山下的湘江漂泊到了益阳的资江。牌楼巷的新家,我只有周末才一个人回到这里。</h3> <h3>那一年,如果没有非典,五一劳动节,我会从家里来到广东。因为不能去广东探望妻子,我把母亲、伯父、伯母接到牌楼巷,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城里的房子在哪里。</h3><h3><br></h3><h3>那一年的暑假,妻终于从广东回到家里。因为是顶楼,因为还没有装空调,风扇吹起的都是一股热风,晚上睡觉之前,我把客厅的地板用水拖湿了几遍,放上凉席才睡得安稳。第二天楼下的邻居跑上来告诉我们,他们家的天花板都漏水了,但他们并没有责怪我们。</h3><h3><br></h3><h3>第二年的初夏,妞儿诞生在牌楼巷,她满月的那天,我终于结束了在三湘四水漂泊的日子,回到了沩江我的母亲河边。</h3><div><br></div><div>那几年,虽然房子里装了空调,但夏天晚饭后顶楼的这几户人家,还是习惯到楼顶乘凉。泡上一壶茶,切开半只西瓜,几户邻居就能坐到月亮升起又落下;一包纸烟,岳父来了,就能和另一个单元的欧嗲从退休工资聊到老年协会的精彩活动;一张凉床,妞儿就能甜蜜的进入梦乡,我们抱着她下楼把她放到床上,她都不会醒来;等妞儿长大了,她和对面的雯雯在楼顶蹦来跳去,学会了跳房子的游戏。</div><div><br></div><div>冬天到了,楼上的积雪很深,妞儿总是要我们带着她到楼顶欣赏雪景、堆雪人。那一回,后栋的王哥带着她的洁儿也在楼顶,于是我们两对父女便在两栋楼之间打起来雪仗,雪球在两栋楼之间飞来飞去,笑声也在飞来飞去……</div> <h3>两年前,我在一环路的新房子装修完毕,我搬离了牌楼巷,但我常常回到这里。那时,牌楼巷另一边的居民自建房屋就已拆除,那一块地变成了一块草地,在这片绿茵的旁边,牌楼巷增添了几分生机。然而,从那时开始,它就注定了无法逃脱“拆迁”的命运。</h3><div><br></div><div>牌楼巷,这个因清代建有贞节牌坊而得名的巷子,是旧时玉潭古镇有名的巷子,虽然牌楼早已不在,但它还是有幸,对于这条巷子,2010年政协宁乡县委、玉潭镇政府编辑出版的《玉潭千古秀》书中有清晰记载。</div><h3><br></h3><div>牌楼巷,2003年至2016年,整整十四年,我一直居住在这里。这里虽然不是我的出生地,但它见证了我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在这里,我从青年走向了中年。如今它即将拆迁,消散在社会的变迁之中,许多年以后,这里也许再没有这样的地名,人们也许会把它忘记。但它永远刻在我的心里,永生难以忘记。</div><div><br></div><div>别了,牌楼巷……</div><div><br></div><div>时戊戌年盛夏,记录这段文字,以志不忘。</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