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桂花香

沉河流沙

　　我28岁才结婚，婚后一年，才购置新房，不幸的是在一楼，幸运的是楼后可置一小院。

小院不大，二十来方，与楼后院墙相连，形成自然的三角形。半边水泥地，半边裸露的土壤，分隔处恰为一暗沟，上置水泥台，显得还较为和谐。装修时，我将屋后开一小门，不经意间便坐拥了一个自己的小天地。平日里，放一坐椅在水泥地，晒晒太阳看看书，倒也惬意，只是总觉得缺少些什么？

妻便在后院种了些花草。起先，买了些玫瑰花种子撒下，也开了些许小花，但因屋后阳光不足，总也不饱满，只得作罢。后来便种些月季，倒也开得花枝乱颤地，生出些春意，但也不久长。最后种上些兰花，花歇期，碧绿碧绿的，开花时，皎白皎白的，淡淡清香从后窗传进卧室，睡也安稳，梦也香甜。妻不知足，又买来一株桂花树种下。

　　桂树长势良好，一年后已亭亭玉立，但却没有开出我们心仪的桂花。妻怕桂树肥料不足，便又在旁置一兔圈，养些小兔。那段时日，我每天傍晚和妻远足到乡野，割些野草，随便看看夕阳染红远山，倒也不失为一段诗意的生活。小兔长势颇快，新陈代谢物繁多，妻便将之施入桂树，满眼的都是期冀。

几年过去，兰花依旧，兔儿繁衍众多，桂树也欲发高挺。因不堪喂食的繁重和兔儿的新陈代谢物的异味，我们已将之送人，并撤去兔圈，改为花圃，又种了些花花草草，倒也长势颇美。清晨开窗，看新日升起，暖阳入内，闻一闻院内的清香，心中生起的不仅是知足，还有些王维的深山情怀。若遇下雨，我和妻则会忙不迭地冒雨进院，将娇贵的花儿遮起，生怕他们禁不住雨打风吹。但雨后之景却又让人那么怜爱，新叶吐露，娇花带泪，氤氲中透出生命的气息。

但每年农历八月，妻都会说一句：咱家的桂花怎么还不开啊？某某的桂花第二年就开花了。但妻仍一如既往地憧憬着明年花开的样子，施肥剪枝不亦乐乎。一年又一年，妻的投入和桂树的无动于衷形成鲜明对比，妻似乎对此都有些抑郁和伤感，但仍是年复一年的坚守着。

　　妻小我五岁，家中长女，姐妹四人。小时因父亲生病，正读书的她毅然退学，一方面为家中减轻负担，将读书的机会让给妹妹们，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照顾父亲。父亲病好后，妻便出门打工，在外闯荡，吃了很多的苦。

妻长相并不出众，真正打动我的是妻的贤惠。岳父母家在旁边的农村，村后有山，村前大湖，屋前一株桂花树。那日第一次去，在屋前坐着，是冬天的午后，太阳懒懒地照着。妻穿着牛仔裤，正和岳母在屋前摘菜，准备着晚餐，动作娴熟。阳光从妻的发间落下，把妻的脸庞映得格外绯红。我知道，我这辈子要找的人找到了。

婚后一年，儿子出世，又借款买房。那几年，我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每晚睡得较晚，每天心中烦躁，结果没照顾好自己，身体出了毛病。妻不离不弃，求医问药，最后寻一老中医，调治五年才痊愈。也正是在此期间，妻在后院种些花草，栽下桂树，养些小兔，且遇晴好天气，总逼着我和她一起去野外散步割草，其良苦用心，我怎会不知？

妻跟着我没享到多少福，却平白地受了不少罪。我在学校教书，工资不高，妻便在校旁开一小店，卖些文具和饮食。其实此前，妻在武汉工作也蛮不错，酒店主管，很受领导器重，很有上升空间。因为我不善自理生活，婚前都是一日三餐东拼西凑，妻便回来了。小店虽小，杂事繁多，妻每天清晨四点半便出门，在小店煮上一桶热乎乎的奶茶，让早来的学生一来便能享用。我总劝妻，何必去那么早？妻却认为，做生意的宁可让自己等顾客，也不能让顾客等自己。起初，小店惨淡经营，但因妻的善良勤劳及执着，生意也渐渐红火。

　　去年九月，妻突然打来电话，很为兴奋地告诉我，屋后的桂花开了。我听了也极为兴奋，放下手头工作，回到家中小院，和妻一起像二个孩子一样傻傻地看着桂花。桂花不大，米粒大小，成团成簇，散落在绿盈盈的叶间，金黄金黄的，像夜间寒星欲点亮黎明。树旁花圃花依旧，树下二人人不同。心中不由感慨万分，前程往事浮上心头。

也恰在这年，我四月买车，七月重新装修小房。细细算来，从种下此树到开花已有八年，后问了懂行的，此为金桂，开花较晚，一旦开花，花香浓郁，年年开放。我想到了妻，婚后十年，每天素颜薄面，却愈显清丽。我想到了我，幼时丧父，青年染病，中年却有了起色。我想到了未来，是否也如这桂花般，年年花开？

也许，有些人，正如这桂花般，在时间的久长中会愈发清香；有些人生，亦如这桂花般，八年才开花，急是急不来的，但只要心中有份坚守，只要开花了，还会远吗？

　　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

文字：沉河流沙(原名邓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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