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留军营

郑延平

<h3>   岁月返回了好多年,那是在公元一九六九年的冬天,中国人民解放军沈阳部队炮兵第十师后勤部运输连,一个刚入伍不到一年的小战士被光荣地派到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汪清县夹皮沟去执行支农任务,故事的主人公就是我,不多说了,再啰嗦就来不及了,时间紧迫,任务紧急,刻不容缓,接到命令后我立即出发…… </h3><h3> " 咯吱吱,咯吱吱,"脚下的厚厚的,白茫茫的积雪不甘情愿地被踩出了一个个的脚印,发出不满的叫声,一个扑空,整个身子掉在了雪坑里,雪花兴奋地扑到我的脸上和脖子里,化成了冰水,雪花终于出了一口气,我的头上冒出了热气,摘下皮帽子,向远处望去,两面高高的山峰,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来,冬雪下的山林,看上去是黑色的,一片片的,密密麻麻的,象一队队的士兵,肃穆地看着我,好象在问:"你行吗?新兵蛋子!"</h3><h3> 脚下的雪路宛然象是一条洁白的哈达,向山谷深处飘去,太阳把一抹红色染在雪地上,路上就象开满了雪莲花,远远望去,哈达变成了红色的沙巾,从森林里跳跃出来,群山的影子越来越长,天要黑了……</h3><h3> 夹皮沟,在延边朝鲜族自治区汪清县境内,地处老爷岭山脉,是个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地方.再往上爬 过了山脉就是东北虎保护区,连队领导命令我到这里和先前到这里的支农小分队会合,执行支农任务,这对我一个刚入伍不久的新战士来说,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也是部队领导对我的信任,想到这里,脚下的步伐更加有力,"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象太阳……"歌声消失在了夹皮沟的山谷中。</h3> <h3>  只是一条山谷,一条小路,三十华里,走到没有路地方,就到了,夜幕下,雪原中,一个小村落依偎在群山脚下,四面都是深山老林,这就是夹皮沟。<h3>  山脚下一所所草房,大概有一百多户人家,门前都堆着整齐的柴垛,都是一尺多长的劈柴半,窗户上透出微弱的灯光,屋顶上炊烟袅袅,慢慢地向天空散去,和夜幕融合在一起,夜色更浓了…… </h3></h3> <h3> 付指导员王武山把我领到了生产队的会场,这里是队长的家,也是队里开会的地方,两铺对面的大炕上坐满了生产队的社员,火炕的中间各放着一个火盆,木碳火旺旺的,把队长的脸映得红红的,"啊,大会开始了,打开语录本第一页"队长高声念道"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可是我注意到他翻开的是语录本最后一页,禁不住想笑,指导员告诉我其实他是不认字的,是硬背下来的,会议内容照例是抓**,促生产,关心群众生活,抓好计划生育工作、会议快要结束的时候,付指导员把我介绍给大家,"这是我连队新战士,共产党员小郑同志,今后就负责队里的知识青年和队里的青年工作,""解放军同志,那我们以后就要在一起工作啦,我叫金善玉,她叫全春福,是队里的青年突击队长",</h3><h3> 一眼望去,是两个二十多岁的美丽的朝鲜族女孩,金善玉穿了一件朝鲜族的民族服装,美丽而端庄。这时,全春福也站了起来,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表情有些严肃,她大声说:"我们唱一支歌好不好?""好!"大家热烈地响应,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她边唱边舞,用舞蹈动作来指挥合唱,这是朝鲜族人民特有的风格,能歌善舞,活泼开朗,这时我才注意到会场有好多和我年龄相仿年轻人,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新的工作开始了。新的考验就在前头。</h3> <h3>  晚上吃饭是派饭,就是一天换一家,轮流派饭, 在朝鲜族老乡的家里吃饭是一件政策性很强的事情,既要简单,又不要给老百姓家添麻烦,不能喝酒,不能给部队造成不良的影响,朝鲜族的辣白菜那是我最爱吃的,是我们汉族做不来的,鲜辣可口,咸淡适中,做饭的锅是在火炕的一头,一边做饭,一面用来烧炕取暖,锅又深又大,做出的米饭晶莹透亮,软硬适中,朝鲜族有个习惯,吃过饭后要用水倒在饭锅里温热一下,用来漱口,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又怕送来的水不喝老乡会误解,一口气把一碗水全喝了,老乡拦都来不及了,大家哈哈地笑了,晚上睡觉的炕是和地面一样平的,门就是窗户,窗户就是门,睡觉的时候鞋子要放在门外面,也就是房子的外面了,一觉醒来,脱下的袜子和衬衣早已被洗好,熨烫好了,整整齐齐地放在枕头旁边.“谢谢阿妈妮”,我说,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到家了!</h3> <h3>  窗外阵阵狂风怒号,雪花拍打着门窗,暴风雪来了!猛地想起,到知青那里去看看,迅速地穿好衣服,跑到知青点的门口,门口整个地被大雪封住了,这里是上海来的知识青年,分配到夹皮沟一共有二十多个,有个叫小葛的女孩子,父母都不在了,自己本来没有下乡的任务的,因为她的弟弟要下乡,她就放弃了自己在上海一个大酒店的工作,陪弟弟一起上山下乡了,看到我来了,不禁热泪盈眶,赶紧把我让到了屋子里,一会儿知青们都聚到了一起,"大家一起做饭吧,吃饱了饭身上就暖和了,"我说"对,做饭喽",大家欢呼起来。</h3><h3>  做什么哪,外屋地上的萝卜都已经冻了,一扔在地上好象石头一样地当当响,只有这一样菜了,我说,"炒萝卜丝怎么样?""好"!又是一阵欢呼,从来没有切过冻萝卜,一刀刀地切下去,就象切一块冰块,</h3><h3> 菜终于炒好了,又冷又饿的孩子们狼吞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好吃吗?"我问大家,"好吃!"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我尝了一下,萝卜丝就象绳子一样的,咬不动,就整个地吞了下去,眼泪却流了出来……</h3> <h3>  经多方联系,晚上,一辆军用汽车拉着蔬菜驰进了夹皮沟,“有菜吃啦,谢谢解放军,感谢解放军的支援!”小葛大声喊道。又是一阵欢呼,知识青年们把我抛了起来……</h3> <h3>  夹皮沟是个人员很复杂的地方,这里有很多的日本投降时留下的日本遗孤,被村民们收养,村民们也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孩子,有的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家庭。在那个动荡的岁月,他们的思想也是动荡不安的,<h3>  金善玉和全春福就负责做他们的思想工作,金善玉是一个活泼好动,爱说话的人,我们师长到这里检查支农工作时候,就夸她是一个拥军的模范,是个好姑娘,全春福性格正好相反,唱起歌,跳起舞来就象一只轻盈的燕子,静下来的时候不爱说话,一说起话来,语速很快,容易激动,这也是朝鲜族女孩子的一种特点。她和我说话的时候,和金善玉一样,从来不说名和姓,只是称呼“解放军”一句解放军,让我心中升腾起无限的自豪感,无形中又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那就是做好我们的工作,让部队领导放心。</h3><h3> 时间过得飞快,春节就要到了,夹皮沟的村民们都用松木杆挑起了红灯笼,高高的,红红的,在白雪的衬托下,一座座茅草屋象在宣纸上的水墨画,</h3><h3> 一派过年的喜气。</h3><h3> “好一派北国风光……我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京剧里的一段唱。</h3><h3> “解放军”不好了,有人生病了,春福飞快地跑来,气喘吁吁地说。</h3><h3> 原来是日本遗孤老刘的女儿发了高烧,怎么办?付指导员回连队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当时日本遗孤也是阶级斗争的对象的,可是救人要紧哪,孩子是没有罪的,这里没有医院,没有卫生所,更没有医生,“我必须马上回部队,去找医生,“我对全春福说,说完,就飞快在向山下跑去,“解放军,不行啊,天黑了,太危险了,你回来!”身后传来春福的喊声,我听得出,她哭了……</h3></h3> <h3> 漫长的山路,皑皑的白雪,在月光下路看得很清楚,周围黑黑的山林,不知道路上有没有狼,老虎,我的汗毛全立了起来,连滚带爬,遇到山坡,就一下子滚下去,三十里的山路,我不知道怎么跑回到了连队,到了卫生科,我一下子晕了过去……<h3> 天亮了,医生来了,给孩子打了点滴,孩子退烧了,孩子的妈妈笑了,</h3><h3> 送走了医生,回到了屋子里,一头倒在炕上,眼前一黑,就睡着了……</h3><h3> 忽然我看见了眼前的雪山,森林都在我的脚下了,就象长了翅膀,飞啊,飞啊,一直飞到了妈妈的面前,妈妈说,孩子,我想你啊,我说,妈妈,我也想你啊,我回来看你来啦,妈妈抚摸着我的头,眼泪落到我的脸上……</h3><h3> 猛地我醒了过来,是春福在用白雪在我的额头上擦着,泪水滴在我的脸上,</h3><h3><br></h3></h3> <h3>  <h3> 到底还是年轻力壮,在春福的精心照料下,我的病很快地好了起来,不过就是感冒发烧吧,而在心里烧的一团火,却让我们的心燃烧了起来。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这是怎么了?我是解放军战士,我是来支农的,是来工作的,"解放军"三个字重如泰山!终于我战胜了我自己,安心地睡了。<br></h3><h3> 晚上,生产队开会研究生产问题,我讲了话,有人对我表示感谢,说我帮了村民的忙,治好了孩子的病,我说这是我们解放军应该做的。会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黑暗中,有人塞给了我一张纸条,是春福!</h3></h3> <h3> “散会后,我在场院等你!”<h3>  我没有去,我不能去,撕碎了纸条,碎片在寒风中消失了,</h3><h3> 第二天,春福病了,我必须去看她,但我又不能一个人看她,这是部队的纪律,找到了金善玉,一起来到了她的家里,看到我们进来,她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不象是有病的样子,只是眼睛红红的,默默地看着我,也不说一句话,金善玉笑了起来:“怎么啦,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多愁善感啦”。一句话说到了春福的心里,她说,“我没病,我是心里有病”,她笑了。</h3></h3> <h3>  春天来了,我的任务结束了,一年的时光,让我和这里的山山水水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离开这里对我也是一个痛苦的事情,我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走,这样也免了分离之苦,好,就这样定了,</h3><h3> 东方现出了鱼肚白,我背上了行装,和房东告别,走出房门,一下子惊呆了,原来全春福,金善玉和全体知青,还有几个老乡,都在门口等着我!</h3> <h3>  送了一程又一程,小葛说,"你什么时候到我们上海,一定要到我家做客,我们等着你",金善玉说:"解放军,等你再来夹皮沟,我们都成了老太太了",大家哈哈地笑了起来,只有春福眼睛红红的,不说话,走了有十多里路的样子了,我大声喊道:"回去吧,让我们老的时候再见吧……"大家都笑了,眼睛里都含着泪水。让我们笑着告别吧,我在心里默默地说。</h3><h3> 别了,可爱的知青朋友们,别了,春福,别了,乡亲们!</h3><h3> 离别的伤感让我加快了脚步,走过了一道山梁,背后传来春福的喊声……</h3><h3> "哥哥,你等等我"!春福不顾一切地跑了过来,</h3><h3> "再见啦,春福!"</h3><h3> 我快步地向山下走去,我的眼睛湿润了,我不能停下来,我必须向前走,我命令我自己。</h3><h3> "哥哥,你一定要等着我!"</h3><h3> 山谷里回荡着春福的喊声,一群鸟儿从森林里惊飞了起来,在天空盘旋。</h3><h3> 绿色的山麓,火红火红的杜娟盛开着,象燃烧的火……</h3><h3> 我知道,</h3><h3> 那是严冬积雪下发出的春华!</h3><h3> 那是青春岁月发出的呼喊!</h3><h3> 再见了,春福,</h3><h3> 再见了,夹皮沟!</h3><h3> 泪水糊住了我的双眼……</h3> <h3>  故事说完了,我的眼泪也流了下来,你看看,人都老了,感情还是这么地脆弱,你不要笑我啊,真想再回夹皮沟看一看,看看那里的乡亲们,看看金善玉,看看全春福,你们还好吗?</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汪清县罗子沟文化站站长张安岑,</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等着我》</h3><h3><br /></h3><h3>笔者序</h3><h3> 这是我的朋友张安岑写的文章,我们的友谊来源于网络,网络的后面是真实的故事和美好的回忆,真的没有想到,我会遇到这样真诚的朋友,他是吉林省汪清县罗子沟镇文化站站长。他看了我的文章《梦留军营》及留言以后,委托吉林省汪清朝鲜自治州汪清镇文化站的吴站长,联系到故事当中所述夹皮沟村的彭主任,甚至于查了当地的户籍档案,还走访了夹皮沟当年的村民,终于了解到了文中主人公的情况,她们早在十多年前就都去了韩国了, 她们生活幸福,这是我之所愿,当梦成为过去时,梦的结果也是一种快乐的结局,梦开始的地方,将永远成为我美好的回忆,我感谢我的朋友"岑夫子"感谢你的无私的付出,感谢你的真诚的友谊,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h3><h3><br /></h3><h3> &nbsp;</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等 着 我》</h3><h3> 张安岑</h3><h3><br /></h3><h3><br /></h3><h3>网络空间是一个广阔无比的世界,在这里与许多人相识,却素未谋面,打个招呼,问候一下,便擦肩而过,其实,生活中发生的许多事情也是这样。不过,也有驻足回眸者,留下来继续对感兴趣的事情进行交流的,以至成为了关系较近的网友。</h3><h3>我与郑兄就是这样相识的。</h3><h3>郑兄是阅览了我空间上的图片、文字后,同我进行隔空交流的。原来,现居住辽宁本溪的他,四十多年以前曾在我们汪清县的柳树河部队服过役,知道我是汪清人,他感到很亲切,这样,我们就建立了联系。之所以能保持这样的联系,我感觉还有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有着相似的兴趣和爱好,那就是摄影与写作。郑兄很勤奋,他许多情真意切的文字经常发表在一些城市的晚报上,他也喜欢摄影,他拍的风光片不是一般的摄影爱好者所能企及的。</h3><h3>今年夏天,郑兄在他的空间里发表了一篇《梦留军营》的文章,阅读以后,对他在汪清驻军部队服役的经历有了一定的了解。文章着重记叙了他入伍不久,被部队派往汪清大队夹皮沟村支农一年的情况。在一年的支农过程中,他同当地村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那些军民鱼水深情的文字,深深地感染了我。四十多年过去了,郑兄仍然牵挂着那里的山山水水和曾经一起劳动生活过的人们······</h3><h3>一九七○年冬天,刚入伍不到一年的战士小郑,被派往夹皮沟执行支农任务。这是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这里有领导和同志们的信任,更有条件艰苦的困难,他面临着从未有过的考验与挑战。</h3><h3>夹皮沟地处风雪茫茫的深山老林之中,三十多里的山路延伸在窄窄的山谷里,经过长途跋涉,夜幕降临前,指导员带着小郑终于到达了夹皮沟。晚上,生产队社员大会上,小郑被介绍给大家,并分工负责队里包括知青在内的青年工作。</h3><h3>夹皮沟村是一个朝汉民族混居的村庄,朝鲜族人能歌善舞,活泼开朗的性格,小郑第一天来便领略到了。听说新来的解放军负责队里的青年工作,坐在角落里的一位美丽的朝鲜族女孩站起来说:"解放军同志,那我们以后就要在一起工作啦。我叫金善玉,她叫全春福,是队里的青年突击队长。"</h3><h3>金善玉介绍完,坐在她一旁的全春福站了起来,大声说:"欢迎解放军的到来,我们唱一支歌好不好?""好!"一阵热烈的掌声后,全春福伴着《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的歌曲翩翩起舞。</h3><h3>在村里,小郑的日常工作生活,得到了村民们的热情关心和照顾,他以更加努力的工作来回报他们的盛情。</h3><h3>夹皮沟有一个知青集体户,二十多个上海来的知识青年,住在一栋很不保暖的土房里,艰苦的生活条件,让这些大城市来的孩子们无所适从,他们蜷缩在冰冷的屋子里,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小郑在这样的风雪天里,很不放心他们,推开被大雪封住的集体户的门一看,集体户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他立即组织大家生火做饭,说:"吃饱了饭身上就暖和了。"唯一能做的菜,就是外屋地上的那些冻萝卜。冻萝卜条炒好了,饥寒交迫的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小郑问大家好吃吗?,"好吃!"他尝了一口,萝卜条像绳子一样,很难咬动,他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h3><h3>小郑向指导员做了汇报,当天晚上,一辆军车拉着蔬菜开进了夹皮沟,"有菜吃啦,谢谢解放军,感谢解放军的支援!"知识青年们一阵欢呼。</h3><h3>春节前的一天,全春福急匆匆地跑到小郑的住处,气喘吁吁地说:"解放军,不好了,有人生病了。"小郑吓了一跳。原来是日本遗孤老刘的女儿发了高烧,如不抓紧救治,孩子会很危险。老刘虽然是阶级斗争的对象,可孩子没有罪啊。村里没医院,没医生,小郑决定回连队找医生。</h3><h3>"解放军,不行啊,天黑了太危险。"小郑没有听全春福的话,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他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路途的遥远,一心想着生病的孩子。回到连队,再同医生一起返回来,经过救治,孩子终于脱离了危险。</h3><h3>送走了医生,小郑倒在炕上发起了高烧,昏沉沉睡去。曚昽中感到有水滴落在自己的脸上,睁眼一看,原来是春福守在自己的身旁,默默地流泪。</h3><h3>在春福的照料下,高烧很快退去,可是春福那双包含深情的眼神,点燃了小郑心中那团火,两颗年轻的心慢慢靠近了。</h3><h3>晚上,在生产队的大会上,社员们用热烈的掌声肯定了小郑的工作。在昏暗灯光的阴影里,春福勇敢地递给了小郑一张纸条,回到住处,小郑急忙打开,上面写着:散会后,我在场院等你。春福的举动,令他不知所措,去,还是不去,小郑翻来覆去的内心催促他尽快做出决定。我是一名军人,组织上派我来支农是对我最大的信任,我们不但要和老百姓搞好军民关系,还要严格遵守军人的纪律,我怎么能越过感情的界限呢!金善玉全春福她们是村里的优秀青年和拥军模范,她们崇拜我对我有好感,那是对解放军的热爱,我不能违反部队的纪律和春福谈情说爱,那样做,会辱没解放军的荣誉。想到这儿,春福的纸条在小郑的手里变成了碎片,在寒风中飞舞着消失了。</h3><h3>做出这样的抉择,小郑内心也十分痛苦,他明白,这样做,不仅伤害了一位朝鲜族姑娘真挚的情感,他自己也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心灵的煎熬之中。他默默地把春福的深情埋在了心灵的深处,像一颗种子,期待着有一天能够发芽、生长,开花结果。</h3><h3>一年的时光一晃而过,天各一方的分离终于到来,尽管小郑把离开夹皮沟的消息做了封锁,乡亲们和集体户的知青们还是自发地前来送行。翻山越岭,送了一程又一程。上海的知青说:"解放军,你什么时候到我们上海,一定来做客,我们等着你。"金善玉说:"解放军,等你再来夹皮沟,我们可能都变成老太婆了!"大家笑着,走着,只有春福眼睛红红的不说话。小郑劝慰大家"都回去吧,我们一定有再见的时候。"</h3><h3>小郑快步地向山下走去,春福不顾一切地追赶着:"哥哥,等等我!"</h3><h3>"再见了,春福!"</h3><h3>"哥哥,你一定要等着我!"</h3><h3>已经泛起新绿的山谷,盛开着粉红的金达莱,春福的喊声,在山谷里回荡,一群鸟儿从树林里飞了起来,在天空盘旋了一会儿,飞走了。小郑渐行渐远,消失在淡绿色的树丛中······</h3><h3>郑兄给我的留言写道:</h3><h3>夹皮沟村离你们那儿不远,我写的全春福金善玉都是真实的名字,如果有机会方便的话,你帮忙打听一下。全春福听说嫁到附近哪个村了,如果健在的话,也就六十多的人,个子挺高。</h3><h3>夹皮沟村是现在汪清镇的所属村,离县城三十多里路,由西兴、夹皮沟、青林三个自然村组成。以前听过这村名,印象深刻是因为它和小说《林海雪原》中描写的夹皮沟同名。也难怪,东北地区这样有地域特点的地名比比皆是,虽然住在一个县里,我还从没去过夹皮沟。求助了汪清镇文化站的吴站长,吴站长联系了那个村的妇女主任,她答应给打听一下,不过迟迟没有消息。这当中,我又委托同事通过特殊渠道登录了人口信息网站。经查,没有找到叫全春福的人,不过,叫金善玉名字的人,在汪清镇范围内就有五人之多,而且年龄都在六十多岁,这些人有的住在县城里的大川街,新民街,还有柳树河村,沙北村的。与此同时,吴站长也帮我寻找着。没几天,吴站长传来消息说,金善玉和全春福好像都不在了。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失望。</h3><h3>不过,根据人口信息网的信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虽然郑兄认可了这个消息。</h3><h3>八月中旬的一天,我去汪清办事,那天下午有时间,便驱车前往夹皮沟。夹皮沟离县城没有多远,一条路虽然弯曲、狭窄,但路面都已硬化,车走起来还比较顺畅。夹皮沟,真是名副其实,窄窄的山沟,走了很远都没有见到村庄,两面的大山距离非常近,令人压抑。终于遇到了一个村落,仔细看路牌,原来是西兴。继续前行,见到了有村办公室的村子,这就是夹皮沟了。午后,烈日下,村子静悄悄的。街上不见一个人影。我拨通了吴站长给我的村妇女主任的电话,不一会儿,我们在村办公室门口见了面。</h3><h3>村妇女主任叫彭晓春,今年六十整,一口山东和东北混杂的口音。她是外来户,当然不知道四十多年前发生在夹皮沟村的事情。不过彭大姐是一位很热心的人,短暂的交谈,就让人感受到她是一位乐于助人的人,这是山里人典型的性格特征。彭大姐乐于助人,也是个大忙人,家里开了个小卖店,由丈夫打理,货由她来采购。她还随着季节兼顾做着山货土特产的收购销售营生。说着说着,两个汉子骑着摩托打东边过来,车上带着刚刚从山里采回的五味子,彭大姐看了看货,很快成交。</h3><h3>村子小,大街上的说话声很快吸引了两个老太太出来,听说是找全春福和金善玉的,其中一个在本村出生、年龄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说,知道金善玉,但不认识全春福。她们几个你一句,我一句,努力回忆四十多年来的往事。</h3><h3>可能全春福在这个村住的时间较短,那个老太太没有一点印象,但是,她知道金善玉,金善玉就是金瘸子的女儿。彭大姐当然也知道金善玉,她把金瘸子叫成"金瘸儿",虽然只一字之差,可见她为人处世是很讲究方略的。以前,夹皮沟朝鲜族人口占全村人口的比例很大,几十年来都陆续搬迁到了外地。现在,全村没有一户朝鲜族在这里居住,当地的汉族没有和搬走的朝鲜族有联系的,只有彭晓春同许多搬走的朝鲜族人有联系,金善玉的妹妹是其中之一。</h3><h3>说起金善玉的妹妹,彭主任有些无奈的样子。有一年,金善玉的妹夫从彭大姐家借了八千元现金,谎称购买农用机械,实际是拿去赌博,因发生冲突,结果被对方用刀刺死,八千元至今未还,前些年,八千元对一个农村家庭来说,也是不小的数目,彭大姐认了。</h3><h3>彭大姐当着我的面打电话找金善玉妹妹的儿子,想打听金善玉的下落,别人接的电话,吱吱呜呜不肯回话。事情到了这一步,想尽快搞清楚也不是很容易,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条寻找全春福金善玉的线。</h3><h3>彭大姐向我指点了金善玉家当时居住的位置,之后,让丈夫领我去了郑兄当时日记里提到的夹皮沟二队备战小组名单里的组长石匠闫玉江家。闫玉江早已过世,他的老伴儿王加荣还在。她回忆说,当时生产队没有办公场所,开会一般都在她家,她说,想不起来当时的人了。</h3><h3>我离开夹皮沟半个多月以后,始终没有接到彭晓春主任的电话,我想,她一定很忙。考虑郑兄委托我办的事没有结果,考虑一番,还是拨了彭主任的电话。她告诉我,她联系到了金善玉的妹妹,说全春福金善玉二人都已去了韩国,全春福去的好像更早,有十多年了。</h3><h3>我尽快把这个消息转告给了郑兄,他回复道:</h3><h3>"好极了,弟弟,这是个极好的童话般的结局,我就想过,她们都是聪明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这么平庸地早逝呢?当然现在都是进入老年了,我想她们的生活一定是幸福的,这就行了,我的心愿了却了。"</h3><h3>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凄美而浪漫,成为彼此一生的等待。四十六年前的那场相遇,那场分离,都在转瞬之间,曾经青春年少的生命,痴情,理性。"哥哥,你一定等着我。"这没有实现的梦想,演绎了年轻生命纯真的篇章。</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张安岑家的年夜饭真是好温馨哦</h3> <h3>吉林省汪清县罗子沟的朝鲜族民俗(张安岑摄)</h3>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风景美如画</h3> <p>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