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琐记

长安夜月

7月17日。这时是晚八时四十分，我躺在K1656列车上，实在无聊透顶，随手记下旅途见闻。

列车下午一时四十六分从东站出发，经停武汉。我就是回湖北，到武汉，然后再回老家。

坐火车回鄂，每次都感到旅客特多，似乎整个鄂省人民都出走在外，四处奔波，来去都人挤人，人挨人，多得不得了。哪次都是，没有例外！

这次火车上给我的感觉，不仅人多，孩子也特别多。孩子多数不大，多在小学之前的年龄，也有很小很小的奶巴子。看来赵氏的开放二胎，效果相当不错。这些孩子很多似乎由祖辈带着，看来都是假期回老家的。

因为孩子多，所以整个车厢充满了嘈杂扰乱，大的汪小的叫，你疯我赶的，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意乱。一直关在梅山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过惯了安静而冷清的日子，一时置身这样的环境，简直无法接受这种疯狂的杂乱。

隔仓里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两个男孩出行，大的估计六七八岁，小的大概二三岁。他们一家三口有两个铺位，都在这个隔仓，一个中铺一个下铺。大孩子尚能安安静静，上得车来就爬到铺位上安分躺着。小的精力充沛，且不知约束，在下铺爬上爬下的，又在走道来去走动。这么大的年龄，正需要看顾着。车走动了一会，年轻的妈妈躺在下铺，大约想休息会，小男孩却依然在铺位上爬个不停，一看就是出门在外过于兴奋。对于影响她休息的小男孩，这个妈妈可不客气，不停的呵斥他安静，但是哪里能安静的下来呢。一次两次不听，妈妈自然火气上来了，往往就是几巴掌。妈妈的手掌常常抽在男孩光着的臂膀上，啪啪响，抽的男孩叫痛，却又不敢大声叫唤，一看就是平时习惯了挨打的模样。最后，被打的小的孩子爬到哥哥那，傍着哥哥躺下，兄弟俩叽里咕噜的玩着啥玩意，稍微声音大点，大的就警告说，不吵不吵，不然又打了。

我躺铺位上小睡会，火车走走停停，摇摇晃晃的。实在睡不好，便下来坐窗边看书，我看到那位年轻妈妈大约已睡醒，盘着腿坐在铺位上。小男孩也下来了，背上背着一个小小的书包，摇摇摆摆的在过道跑来跑去，小小巧巧的身材，天真无邪的笑脸，还蛮可爱的。只是这么大，正是好动的时候，根本停不下来的。他在过道来去，从来去的旅客腿边穿过，不时钻到隔壁仓，又试着往上铺位的扶梯上爬。他似乎对爬梯格外有兴趣，但在他妈妈的盯视下，他也仅止敢于试试一两级就罢了，稍微爬高点，就会被喝吼下来。有一次，他妈妈没注意，他大胆忘形，居然爬到了梯顶。谁也没注意，一位经过的妇女看见说，谁家孩子？爬这么高，注意安全哪。这时，他妈妈才醒悟过来，一看孩子爬那么高，怒气冲冲的冲上去，一把拉下他，啪啪啪啪，几巴掌结结实实落在男孩的光臂上，连我在旁边听的都感觉到痛，男孩当然痛得哇哇叫唤，趴到铺位上嚎啕去了。自此，这个男孩安静了好一会儿。

晚餐后，列车员来打扫。一地的垃圾，瓜子壳果皮果核包装袋汤汁口水，中国火车上，凡所应有的，无不尽有。几个隔间就扫出一大堆废弃物。有人看到，感叹一句，哎呀都是些什么人呐。列车员苦笑，什么人哪？！中国人！确实的，坐这的都是中国人，没有一个外国人。大约听出了对话里的那点讽刺味，一位大妈辩解一句，孩子太多了。她的意思大约是，都是孩子扔的；或者是，孩子扔是应该的。孩子太多，所以就该乱丢乱扔？或者说孩子就该乱扔？这说辞，不管是哪个意思，都能让人感到绝望。

列车员扫过去，地上干干净净了。两位大妈已经熟识，聊起天来。一位大约刚刚上完厕所，抱怨有人上厕所不冲水，骚臭难闻。另一位不屑的说，有些人就是没好习惯。她说，我每次上完厕所，都冲了水，把那个按钮一按就可以了。另一个耸耸鼻子，好像在空气中嗅出了什么似的说，恩，不冲厕所，连这里都有骚味，这些人真没素质。话音未落，噗的一声，一片白色的东西从她口里吐到地板上，我看到，那是列车售卖员免费送给她们品尝的浓缩奶片，圆圆的奶片在刚刚扫过的地板滴溜溜的滚动，一直滚到我的脚边，然后躺在那，一动不动。刚刚扫净的深色地板，衬托得白色奶片格外醒目。然后她撇撇嘴，微微笑着说，我不喜欢吃这种奶片。

我所在的上铺下的中铺，是一个男子带着个男孩，看来是父子俩。男孩自己告诉我，他五岁多了。中午在铺位上，男孩和他老爸午睡了一会，却尿了床。做爸的一个劲咒骂抱怨，抱怨孩子这么大了，一直爱尿床，每天晚上尿床不说，火车上睡会都能尿了。男孩从铺位下来，果然裤子湿了，连上衣的后背都湿了一大块。这个男人和一个小小的孩子说话，语气很奇怪，好像对个大孩子在说，语气里有调笑挖苦不屑，完全感觉不到是个父亲与不懂事的孩子在交流。男孩虽小，却已知害羞了，从铺位上下来时，很不好意思的模样。一个下午，这个男人更多的注意力在自己的手机上，一路都在看手机，几乎没关注过孩子。大约是因为出门在外，环境生疏，孩子很依恋大人这个依靠，似乎想和他亲近些，但神情里有着明显的隔膜和怯意。九点，父子俩上到自己的铺位，准备休息，我听到大的对小的说，你睡那边，我睡这边。过了会，估计是小的要和大的睡在一头，大的很不耐烦的说，别过来，自己睡！头放那面，脚放这面不行哪！估计是男孩老想爬过去与他睡在一头，类似这样的话隔一会说一遍，语气显得极不耐烦似的。最后男人恶狠狠的说，以后我不要再和你出门了！从此下面安静了。

快十点了，灯马上会熄灭。下面也慢慢安静下来，那些小孩估计都玩累了，开始准备睡觉了。我也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列车摇摇晃晃，带着一车人，奔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