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母亲去世已经十七年了,十七年来她的音容笑貌常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有些事随着时间的远逝,却并没有飘散在时光里,反倒越发明晰了。</p><p class="ql-block"> 那年夏天,天气热得让人受不了,我暂时放弃我最爱做的粘知了的活,整个白天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直到白得耀眼的太阳沉到西边的黛色的村落那边才走出家门。母亲在这个时候总会做一些消暑的食物给我们吃,糖拌番茄、绿豆汤或者南瓜羹,做好后总不忘放井水里凉一凉,那沁人心脾的味儿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p><p class="ql-block"> 一日午后,气温腾腾地升起来了,屋外阳光蒸腾着大地,平日里神气的洋槐树全都耷拉着脑袋,知了好像也有气无力地哼哼着。屋内尽管开着窗但没有一丝风,好像脑袋上罩着一个不透气的玻璃罩一样,让人喘不过气来。午睡是难以入眠的,躺到床上,蒲席瞬间就会与皮肉粘到一起了,翻一下身,似乎能清晰地听到“咝”的一声,那是皮肉与蒲席剥离的声音。</p><p class="ql-block"> 模模糊糊地,我听见母亲起床的声音,收拾农具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趿着拖鞋嗒嗒走远的声音。当一切又归于沉静的时候,我忽而醒了。</p><p class="ql-block"> 我问妹母亲去哪了,妹说她去花生地拔草了,我怨妹不拦住她,早晨去农田谁也没有拦她,下午这么热的天气还去干农活,而且就她一个人去!妹一脸无辜地说:“妈让我在家做晚饭,不让我跟她去!”</p><p class="ql-block"> 我决定去看看母亲,尽管我不能帮她做多少农活,我也要去看看她,因为我觉得待在家里心里好像有个疙瘩。桌子上有瓶橘子罐头,上午母亲干活回来时就叫她吃,她却说:“妈不喜欢吃这种东西,你们兄妹俩吃!”</p><p class="ql-block"> 我带着罐头去找母亲。</p><p class="ql-block"> 高高的玉米夹着小道,热浪一阵阵地袭来,四周静极了,偶尔从玉米地里传出一两声麻雀或喜鹊的叫声。穿过一道小沟,紧挨着坟地旁的小道走几百米,再爬上一道沟坎就到了我家的花生地了。远远地,我看到母亲蹲在花生地里,半跪着,曲着身子,两只手熟练地扯着地上的杂草,她的身后露出了一行行整齐的花生,就跟她给姐姐妹妹们梳的发辫一样整齐。花生开出了黄色的花,羞答答地躲在墨绿色的叶子下面。母亲见我来了,嗔怪地说:“这么热,你来干什么呢?”我说:“这么热,你来干什么呢?”“我来拔草啊,拔草要趁热,拔起的草,太阳一蒸,就把它晒死了”,我不说话,把罐头打开,递给母亲。母亲见我决然的样子,就说:“我们一起吃吧”,我忘了带勺子了,我们就一人一口轮流吃,母亲总小口吃,我也小口吃,一瓶罐头我们吃了好长时间。</p><p class="ql-block"> 现在想来,那橘子罐头的味儿还留在我的唇边。那个夏天,汗水浸透了母亲,那个夏天,有我炽热的回忆,那个夏天,有值得我一生回味的留在花生地的甜蜜……(写于2018年6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