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军 旅 第 三 年</h3><h3> 1975年4月初,一行数辆“解放牌”军车从开远出发,向南驶去。作为军炮兵通讯、指挥干部集训的保障分队,咱指挥连测地三排,由郭邦祥排长带队有幸参与其中。得知此行是到向往以久的西双版纳,咱不由得欣喜。参与配合干部集训的还有一营二连(122榴弹炮),以及一营指挥排。车队经鸡街、建水、石屏,晚饭时节到达杨武军供站就餐暂宿。次日继续前行,经元江、墨江、普洱到达思茅(当时普洱是思茅地区的一个县,即如今的宁洱县)。车队途中于公路边临时休息,惊动一条近两米长的眼镜蛇,向围观者频频发起攻击。一营指挥排郑州籍的蔡岩排长勇斗毒蛇,情景历历在目。下午三四点车队一行落脚于步兵125团。晚饭后,咱排三五结伙到思茅街上散步,碰巧遇到省歌舞团在思茅广场为群众演出。著名歌唱家黄虹一曲“小河淌水”唱醉了现场……第三天早上,车队再启程,经小勐养向东,约下午三点到达目的地,西双版纳州基诺洛克公社。</h3><h3> 基诺族当时约万人,原传说属彝族支系,后被确定为我国第五十六个民族。解放前,国军在此称此地为“攸乐山”,称基诺族为“攸乐人”,惹当地族人反感。75年当下,基诺洛克域内依然留有刀耕火种的痕迹。所到之处时有童山映入眼帘,那就是当地人放火烧荒形成的。</h3><h3> 测地排全体被安排在通往勐腊公路一侧的公社粮库,住处是平时供周边各村寨交公粮的马帮、牛帮们,人畜歇脚的一“竹楼”。就是用竹木搭建的高脚屋,离地约一米,木柱木椽,竹地竹墙,稻草铺垫,电灯穿堂。稍做洗漱整理,观赏周边景象。公路另一侧有条顺势的河沟,沟里水流近竭,沿简易台阶上下过沟,有片近千平米的平地。几排草房,一块儿不规则的球场,组成了方圆百多平方公里内唯一的小学校。粮库另面依山傍水,大型山谷愈深愈幽,热带雨林,雀唱虫鸣,碧空洁云,鹰旋燕掠。首次置身神秘境地,兴奋、愜意、陶醉,数感交集。当晚寝时方觉长途劳顿,可落“榻”至午夜却难以入睡。原来恰逢牛马帮到公社交粮,人另安顿,畜仍置于“高脚屋”之侧、之下。牛夜间反刍,其脖上铃铛“叮咚”不止。深泽籍杜志彬老兵难耐煎熬,翻身出门用玉米芯子或长型石块儿,把牛脖铃铛一一塞实,全排始得会周公。</h3><div> 翌日,按郭排长下达任务,各班分头上山,竖测量觇标,加密建立炮兵控制网。热带原始山林坡陡林密,按图索骥难度剧增。山间小道上时常会现疑似血迹,经与当地老乡打听,才知是基诺族妇女进山好嚼鲜槟榔,嚼过吐出果核残渣酷似血迹。</div><h3> 各班从早到晚寻踪找点。时而下深涧,时而攀陡壁;有人被荆棘划刺,还有人被旱蚂蟥叮咬。一天下来,全排要么灰头土脸,要么血染手足,但却无人抱怨,尽显军人本色。头天进山过后,大家总结了经验。为防最令人讨厌的旱蚂蟥叮咬,大家把绑腿用盐水浸透晾干再用,收效显著。尽管如此,还是会遇到偶然出现的险情。一次,炊事班二位顺院后深谷进入,也不知行至多远,其中一人忽欲出恭,正当其刚要下蹲,猛然看见一头大型野猪隔约三五步远,与其对视。好在这位炊哥临危不乱,虽嚇没了出恭之欲,却能招呼同行无声慢慢退后。那巨豕或在消食却也无怒,自转身缓缓往深处去了。还有一次,咱班在一山顶设觇标,有棵大树必须放倒。起初没有经验,直接在树底部用藤条绑了四管硝氨炸药,引爆后只见一束白光擦着赵卫亚班长耳边闪过,大树却纹丝不动,只有些树皮被炸撕裂。再看另侧,一块儿约半米长、一拃宽的带瓤树皮,嵌入十米开外的另一大树干中。好险啊!从赵班长耳边擦过。稍作研讨,先用砍刀将绑药部位砍成平面,再绑药引爆,只需两管硝氨大树应声倒下。</h3><h3> 4月13日一早,提前开饭后,集训干部们都匆匆乘车走了。事后得知,他们都赶赴景洪参观泼水节去了。只有郭排长带领全排上山,去攻克最难完成竖觇标的两座山顶。途中荆棘丛生无路可循,当年入伍的郑州籍王建设战友和昆明籍冯新民战友表现出色,争先挥舞砍刀劈荆斩棘。沿途偶然遇见豪猪,更有途经小片竹林的一幕,再令人一惊。跟随赵卫亚班长身后行进,忽然一道翠影从赵班长脚后闪过,仔细看才发现,一条“青竹镖”盘于竹间。原来这巨毒的绿色小蛇时常盘居在竹林间,遇有大动静就会弹出攻击,以捍卫地盘。之前一击未果,赵班长幸免一劫。但最无奈的是碰上树蚁。通常在树枝上建成兰球大小的蚁穴,一旦惊扰了树蚁,必须尽快逃离其成群攻击的范围,否则必吃大苦头。当全排竖立好最后一根觇标欲返回时,突然暴雨倾盆而至,大伙儿全身瞬间浇透。雨雾茫茫不辨方向,只好冒暴雨下到山涧,再顺水流方向摸索出山。途中又遇一条大蟒匆匆赶路,大家只见其花纹鲜亮、体型硕大、慌不择路、瞬间消失。就在雨势最大时,大伙儿都高兴起来,纷纷喊道,这是老天给我们过泼水节呐!</h3><h3> 出得山涧雨过天晴,已是晚饭时分。谁知就那么巧,咱们出山正好摸到了二连营地。二连正排队高歌准备就餐,刚出笼的白馒头热气腾腾。二连战友们见咱们各个浑身湿透,疲惫不堪,立刻让咱们先享新馍。到底是自家弟兄,令全排感动不已!咱们回到粮库,去景洪的干部们也返回了。咱团一营昆明籍李建国排长,向咱们描述了在“允景洪”看到的放高升、赛龙舟等热烈场面,并伴有动作精彩生动。</h3><div> 又经两三天测量计算,咱排完成了加密建立约百來平方公里范围的炮兵控制网。在干部集训的实弹演练过程中,再行警戒,调整哨等任务。有次警戒,途经一片茶园,扎棚守园的老者邀咱们进棚品茶。只见棚内中央地上,一米直径的大锅里满是新鲜大片茶叶,锅下碳火通红。老人用竹提子按入锅底,兜起一提深咖啡色液体,请咱们品尝地地道道的“普耳茶”。见前面两位尝过咧嘴皱眉,皆叫苦连天,后面多人谢绝了盛情。据老人讲,他已过古稀,每天饮一提浓茶,可防病健体,益寿延年。看上去他皮肤悠黑、须髮参白,但嗓音洪亮、精神矍铄。</div><div> 五六月的版纳,瓜果成熟,处处飘香。菠萝、菠萝蜜、芭蕉、木瓜……有次助民劳动,打整菠萝地。一位基诺族妇女不小心锄头扰到一处土蜂巢,刹时数十只土蜂冲出,那妇女吓得夺路而逃,被群蜂攻击跌倒于地。其他人等瞬间就地低伏不动未遭蜂蜇,最后蜂巢被烟熏火燎除掉了。</div><h3> 在基诺公社小学校里,有位教师身份特殊。王学信老师是由北京到版纳支边插队的“老三届”知青。先被抽调到“西双版纳日报”社,再临时到基诺小学应急带课。闲暇之时,王老师与我们聊天,打排球,讲解诗词格律,很快我们便熟识,只觉相见恨晚。与王老师相处,能学到很多知识。他还介绍了不少傣族风情,比如西双版纳是傣语译音,“西”是十、“双”是二、“版纳”是坝子(就是盆地)。所以西双版纳意译就是“十二个坝子”。又有“允”是城、“景洪”是黎明,“允景洪”就是黎明之城。还有傣族叙事长诗“赞哈”和著名传唱人“康郎跩”,以及泼水节和黎明城的传说等等。真是结识王老师获益匪浅!</h3><div> 时光如梭,转眼已是六月下旬了。咱们测地三排圆满地完成了此次保障任务,与集训队全体告别基诺洛克,告别西双版纳,踏上返程。</div><div> 仍旧按原途返回,只是第三晚在石屏县内暂宿。第四天路经建水燕子洞,咱团车队停下顺道参观。燕子洞是有座庙宇建于天然溶洞边,我对庙宇印象不深,只记得当时的盲僧方丈据称与朱德总司令有交情。真正的燕子洞不愧是天造地化,洞口内空间巨大,暗河距洞顶数十米高。燕窝或悬或挂星罗棋布,各色牌匾高悬绝壁,洞底暗河幽深莫测,紫燕不时穿梭其间。自然之美,巧夺天功。因未到时节,没能直观高人攀绝壁采燕窝。参观过著名的建水燕子洞确实令人稀嘘。之后,车队继续向开远驶去。奇怪的是,当途经鸡街、沙甸时路边稻田里插秧的男女,竟用整捆的秧苗砸向咱们军车,并伴有骂骂咧咧。我们当时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月余之后发生的重大事件,才解开当时未解之谜。</div><div> 回到开远营房,照常学习训练,郭排长还向全连作了报告,详细介绍了测地三排,两个多月来在版纳执行保障任务的情况。与此同时,一营原来的122榴弹炮,新换装成了152加浓榴弹炮(简称152加榴)。</div><div> 7月9日晚,轮到我在小营门站晚八点至晚十点这班岗。离换岗大约还有半小时左右,只听得远处发出轰轰隆隆的声响,本以为是哪个分队进行夜间训练。谁料想一分钟前后突然地动山摇,地震了。望着营门口两座高高的水泥门柱在夜暗里摇摆,再听到营门内一墙之隔的家属院里,玻璃瓦片乒乒乓乓的破碎声,以及女人孩子叽里呱啦的尖叫声。我立刻端起冲锋枪,子弹上膛对空连续击发。与三营东面通往“墨其黑”村的小门岗哨,不约而同鸣枪报警。随即我身旁岗亭里电话急促响起,是团值班室询问情况。整个过程也就五分钟,一切又恢复了正常。事后得知此次开远地震为4.5级,基本未造成破坏。由此回想起73年在团宣传队时也曾一度防地震,全队住在团修理所院内。有天午夜,修理所游动哨换岗,有个屌兵恶作剧,猛烈敲锣。宣传队寝室被惊醒,以为真的地震了,都冲闯至室外。因是夏天,大家都只穿马裤,不少还光着脚,甚至有人慌乱中碰烂了脚、磕破了腿。当众人得知上当受骗生怒时,捣乱的屌兵已逃之夭夭。想到这里,不禁好气又好笑。</div><h3> 不觉到了7月30日夜,连里传达上级通报。由于当时的社会、宗教、政治等原因,鸡街公社的沙甸村被定为武装叛乱的踞点,由步兵126团奉命实施平息。在砚山的车白泥、平远街等地,同时展开了围剿。这就是当年发生的重大事件。因而,也解开了咱们从版纳返回,路经沙甸被村民扔秧苗之谜。所以当年的八一节,没同以往那样庆祝、汇餐。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开始,卧龙坡顶的烈士陵园就陆续新添了一百多坟茔。第三天,又得知有暴徒袭击了军卫生所,杀害了一名军医后被手榴弹击毙。第四晚,有暴徒袭击了咱团卧龙坡上,团蓄水池处的游动哨,开枪打伤哨兵后逃窜。因此,团要求咱连在卧龙坡上设立了潜伏哨。这天傍晚,侦察排新乡籍王建新战友在连水池边洗物,突然听见不远处围墙边的小片儿苞谷地里,传出哗哗啦啦的动静。王建新一惊,立刻汇报。全连马上组织各班持枪者包围苞谷地,向小块儿青纱帐中搜索。结果除了一节被啃过的苞谷芯外,啥都没有。害得众人浪费了紧张心情和动作。只有一位明白人当时已不敢吱声。原来,侦察排的郑州籍翟玉良战友吃完了一节苞谷棒,顺手把剩余的苞谷芯,隔着司务处的第一排房顶扔了出去,苞谷芯落进青纱帐,呼呼啦啦惹出令人哭笑不得的往事。之后,按上级要求,连里派测地四班执行值守警戒弹药库的任务。在三台寺往东岔道公路边,位于工兵营墙外的一排不起眼的旧平房,是咱团一处弹药库。咱班就暂时负责值守,白天回营房休息,夜间整宿警戒。之前,冯新民战友在昆明的朋友专程到开远看望他,碰巧遇到大事件。与咱班同吃同住同守卫几日。其间,遇到弹药库调整库存弹药,咱班正好帮忙搬箱,竟是多年不用的“喀秋莎”火箭弹。那家伙,一枚老重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大事件才暂时告一段落。年底,我与几位原宣传队战友又被临时集中到团政治处,说是让搞文艺创作,咱又开始犯难了。这年依然有诗为证。</h3><div>七绝 无题(新韵)</div><div>军中砺炼有三年,</div><div>铸就今生血性坚。</div><div>踏过荆棘攀峭壁,</div><h3>风光尽在彩云边。</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