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十二连

高季秋

　　1969年5月19日中午，天津东站。一列知青专列火车马上就要驶向黑龙江北大荒，车站上送行的亲属泪眼汪汪，千叮咛万嘱咐，告别要远行的亲人。“牵衣顿足放声哭，哭声直上干云霄”，杜甫的诗句放在这里非常贴切。

火车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到达黑龙江北部的一个小镇“龙镇”，火车再往北去就没有路了。在这里兵团一师的师长给知青们作了简单的讲话，这一列车的知青就被分配到各个团。

我和乃文是随天津26中的同学一起来的，被分配到爱辉县黑河马场，兵团的编制是一师独立二营，通信的邮箱地址是爱辉县建字109信箱。

五辆大客车从龙镇出发往北开往黑河，经过师部孙吴县，又经过边防检查站，走了500多里地，天黑了才到达独立二营。

在营部附近的四连学习了一个月，开始分配连队。我们十几个同车下乡的知青其中有几位女生，分到新建点十四连，离营部七里地远。当时是六月份，十四连早先到的只有二十多人，几个哈尔滨知青，两个六六三转业兵。这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大家住在一个用苫布搭成的帐篷里。这次来的女生每天早上来十四连干活，晚上回四连住宿。这种状态直到盖好女生宿舍才结束。

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美好的文字，好画漂亮的图画，这是指导员给我们上的第一课。的确十四连除了这个简陋的帐篷什么也没有，就像一张白纸一样。

我们开始了建房子的工作，上山砍木，开山放炮打石头。这些工作进行了一个月时，营部决定将十四连改编成战备值班连，成立了枪炮武装连。陆陆续续从各个连队抽调知青到十四连。连队大约有一百四五十人，女生有二十多人。

武装连的任务除了军事训练外，还是准备盖房子过冬。这一夏天就是盖房子了，杆加泥的房子，还有三间水泥砖的砖房。那水泥砖是从日本人留下的兵营废墟中刨出来的，质量还不错。1969年的冬天就是在自己盖的房子里度过的。

1970年的日子不太好过，粮食短缺，每天给五个馒头，几个咸菜柿子椒就是一天。1970年冬天来时，独立二营与一团合并，一天一团来了一位股长，说要将我们十四连的人调动到一团的松树沟，编制改为一团十二连，这里改做皮革厂。

十四连的这些人听了后非常愤怒，辛辛苦苦建好的房子刚住了一年就要离开了，心里割舍不下，于是便有人开始闹事了。

有人将股长的车推来推去，还在连部门口的雪地上将施股长的姓写成“屎股长”。这下惹恼了施股长，他气哼哼的走了。大概在1971年的春节后，连队整体调动，那一天全连打背包集合，营长亲自送别，他也舍不得我们走，含泪挥手送别。其他连的天津老乡也跑来相送，一位天津男同学哭的哇哇的。我们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亲手建好的营房，走了一天的路，大约有百十里路，天黑时到了新地点。从这时起连队改称一团十二连。这个地方以前是一团六连，由于上一年粮食没有任何收获，一团将六连解散，人员分配到其他各个连队。

这里只有两间简陋的宿舍，一间能住六十多人的大宿舍，另一间中间隔开，一边是女生宿舍，另一边是男生宿舍。知青们对这里很不满意，但没有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

从这时起，新的营部就经常有人过来给我们开会，我们这些人也不服从营部的管理，经常跟他们对着干。营部的人就往团部汇报我们十二连的情况，说不好管理。

团政委是现役军人，名字叫马仁。他曾当过兵团司令员颜文斌的警卫员。他就经常到十二连来视察，时不常给我们开会教育我们。我们也没把他放在眼里，跟他当面顶牛。气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连队里知青打架是经常事，因为都是十八九岁的年龄，谁也不服谁。一次一位鹤岗的知青和一位哈尔滨的知青打了起来，还动了镰刀。此事让营部知道了，汇报到团部，团政委马仁就来到十二连将参与打架的几个人五花大绑，带到团部去了。在团部蹲了一星期左右才放回来。

1972年年初，还没有过春节，天寒地冻，马仁又来到十二连，这次是专门来找茬的。他进入能住六十多人的大宿舍，发现有人在火炕上面铺了桦木杆，于是小题大做，给人上纲上线，说人家贪图安逸，拆了人家的铺垫。又发现有个鹤岗知青没有上工，还在睡觉，而且没有睡在自己班的地方。其实这位知青那天是感冒生病了。马仁叫他的警卫员将此知青直接拉到屋外连部门口，捆在电话线杆子上。当时的温度是零下二十多度，由于是从炕上直接拉过来的，只穿了线衣线裤。就这样冻了半个小时。连队里的知青们知道了后，纷纷涌向连部，大声斥责坐在连部里的政委马仁，甚至有知青将站岗的枪亮了出来对着连部。马仁打电话从团部调来一辆汽车，准备再抓人，还给附近的七连打电话命令七连拿着绳子来捆人。大家知道后群情激愤，都在准备打架用的武器，要大干一场了。这时营部的教导员发觉事情发展的苗头不对了，赶紧派人去七连阻止了他们的到来，团部的汽车也通知他回去了。

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了。第二天一师的师长亲自带着马仁到十二连来道歉，承认错误。据说此事已经让兵团司令部的司令员颜文斌知道了，直接将马仁的领章帽徽摘除，蹲了禁闭。

此事件发生后，十二连就处于无人再敢管理的状态，连长此时正在哈尔滨探亲。1972年的春节过得非常热闹，连队杀了一头猪，一头瘸腿牛，几只羊。三十晚上在大宿舍里聚集一起喝酒吃肉，屋里的煤油灯一起点亮，有点像智取威虎山的百鸡宴会。

1972年5月，连队接到通知，要支援兵团化肥厂搞基建，派80多人去浩良河兵团化肥厂，采取自愿报名方式。十二连共有140多人，报名去兵团化肥厂走了80多人，剩下的人留守。没有过半年，这留守的人员一锅端全部去了抚远县。这是一团的决定，他们说十二连的人一个也不留，通通调走，因为都是不稳定分子。

至此一团十二连正式结束了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