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汉江边

彭永锋

<h3>  清晨,我赶上牛,穿过那一片麦地,翻过防汛堤坝,走过河滩的庄稼地,在河边饮过牛,然后回来将牛拴在内滩的草坪上。茫茫河滩弥散着层层氤氲,家犬在身边跳来跳去,身后的村庄在升腾的雾气中迷茫。河堤像被顽皮的猫咪玩耍落地的一根细长毛线,蜿蜒曲折消失在视线尽头。有一天你问我,这条河堤通向哪里?我说大海。看着你疑惑的神情,我说,百川到海终不悔。仅此,无需多言。每一种事物都会殊途同归,我无法告诉你的是时间的尽头是什么,路的尽头又是什么。</h3> <h3>  此时我把村庄放在身后,把江水放在面前。村庄在高昂的雄鸡鸣叫声中慢慢苏醒,河水在氤氲升腾的雾气中缓缓流淌。一只鸟的叫声打破天空的宁静,又一片黄叶从防护林的枯枝桠上落下。看着飘然落下的黄叶我想,待到嫩绿挂满枝头,我还会再扛着犁牵着牛来到内滩这片属于我的地里耕种我的希望。即使一场秋汛将耕种的庄稼全部淹没,颗粒无收我也心甘情愿。这里只是我祖上开垦出来的荒地,传到我这一辈耕种而已,不在村内的责任田面积之中,有收成只是额外的喜悦。或许明年我会种上花生,如果年成好可以赶在汛期来之前收获,但或许我还是会种上棉花,这样年成更好些收成也会更好。黄豆也是一种选择,种什么我都不希望在即将收割的季节发生汛情,把我的希望淹泡在浑浊的汉江水里。</h3> <h3>  一缕清风吹动河滩的芦苇。芦苇随风摆动纤巧的身姿,我在其中找寻你的影子。我想我的劳动只是为了你,为了你可以和我一样在如同油画一般的风景中生活。我们在地里耕种,在炕头热乎,在禾场看孩子撒野,在堤坝看日出日落。</h3><h3> 晨光从身后撒来,将我的身影拉向河道。视线清晰起来。此时朝霞染红了半边天空,目力所及的远方,城市若隐若现。如果你寄居在那一隅,我想你会迎着我的目光走向我。对岸的村落有炊烟升起,只有炊烟才可以提醒我人间烟火的味道。我必须回去,我不能忍受饥肠辘辘的感觉。走下堤坝,我顺手抱起一捆棉花秸秆。秸秆是我做饭的燃料,虽然时常烟熏缭绕布满整个厨房,一餐又一餐的燃烧,我想你也会习惯。等你被熏得流下眼泪,我会递给你一块手帕擦去眼泪。黑烟可能会在你白嫩的肌肤上留下印记,不要紧,做完饭咱们用汉江水冲洗就没了。</h3> <h3>  很多时候我像那条家犬,并不知道今天该干什么,明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只是凭感觉,有时候也会跟着邻居一样,扛一把铁锹走向田野,也会在布谷鸟叫声中拿一把镰刀出门。</h3><div> 如果你带上画夹,如果你想要把我这里绘成一幅画;如果你带上照相机,如果你想把这里拍摄成照片,我一定站在田野深处成为你笔下或镜头中的背景。我们一起画出四季的汉江:春天草长莺飞燕翩翩,我可以和你在江堤上放风筝。夏天荷香四溢江鱼肥,我们可以在江边垂钓,兴许可以钓上珍贵的石头鱼,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你喝上几杯,假如我喝醉了,你不用管我,我只需要在防护林中沐浴阳光睡上一觉。秋天落叶瑟瑟百草枯,我们相拥在江边看夕阳落下,就用手机播放你推荐给我的那首歌曲:“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记得吗?好像那是一个秋天,夕阳西下,你美得让我不敢和你说话。”我们在夕阳中都不说话。当冬天的白雪覆盖过来时……</div><div> 芦花。雪花。白鹭。天上的雪与地上的雪相遇了,尘世的梦与天国的梦相遇了。那时我们就牵着手,沿着汉江的堤坝往前走,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把那些夕阳、庄稼、牯牛和那条你喜欢的狗统统扔在身后。</div><div> 或许我们可以带上那条狗,因为你喜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