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已是十年

朝晖

十年前的农历七月七日，父亲带着无尽的遗憾，平静安详地离开了眷恋的人世，离开了相濡以沫四十载的妻子，离开了牵肠挂肚的儿孙…… 您选择了一个特殊的日子，中国传统节日里最浪漫的七夕，告别还差九十三天才七十个年头的人世，留给我们刻骨的哀痛和永久的思念…… 您走以后，母亲独自出门买菜，独自从热闹的街市归来，独自洗衣做饭，独自临窗远眺窗外的天空…… 您走以后，夜阑人静时，忽然听见您唤着我的小名。人潮人海中，突然看见您微笑着朝我挥手……那飘过头顶的落叶是您，掠过窗外的青鸟是您，徘徊天边的夕阳是您，噙着泪珠的月亮是您，划过天际的流星是您……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子，对您的思念时常像决堤的洪水涌来……6月17日，第九个没有父亲的父亲节。正值中考监考，思念的泪水潸然飘飞在记忆的门里……与另一监考老师惊诧而担忧的目光相遇，才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人说日思夜梦，您却从未走进我的梦中，您一定是怕打扰女儿，就像您生前一样……您一向身体健朗，步履轻快，耳聪目明，思维敏捷。怎能想到，春暖花开的四月，您久咳不止，竟是肝癌晚期……  2008年的五月七日，您动手术的前一日。第一次见到穿蓝白相间病号服的您，第一眼见到瘦骨嶙峋却目光炯炯的您，心，疼得揪成一团，泪水，夺眶而出……紧握您的双手……无语凝噎……"我没事的，放心"，可您肝脏的癌细胞已转移扩散，您的生命如窗外的风光，一天天黯然失色。您的生命之线，任谁也拽不住。回家，只能回家……眼睁睁望着如丝之线断裂…… 终于盼来暑假，日日夜夜、寸步不离陪伴您，搀您看庭前种的花，后院种的菜；听您讲您的故事、您的期望……听您构思《我这一辈子》《我这一家子》。夜深人静，不敢闭眼睡觉，唯恐此生，我们的父女缘分戛然而止…… 时钟，定格在2008年七月七日的十六时四十八分！您突然呼吸急促，鼻翼翕张……任凭我们呼唤哭喊，您卸除一切外力的干扰，双眼微闭，永远地睡着了……您走了，此生，我们姐弟仨再也没了父亲…… 亲爱的父亲，与病魔搏斗的这些日子，您紧蹙的眉头告诉我们，您一定很痛！很苦！很累！可您从未在我们面前叫过痛！您是如此的隐忍和要强！ 您何曾不是一直这样隐忍和要强呢？高小毕业，赴县城求学，光脚走六七十里的山路上学，您不苦吗？课余时间刨草皮挣学费，您不苦吗？每天就着咸菜吃饭，您不苦吗？ 可您的确未曾抱怨过苦，您以苦为乐，自强不息，品学兼优，初中入党，团支部书记、学生会主席的您，保送上毛主席母校湖南第一师范，成了您的家乡的第一个"文化人"。可您并未止步，两年后，听从党，听从时代的召唤，您身着戎装，走进了军营！ 您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国家干部，可您从不随波逐流，秉持党性，秉持自己做人的原则。您为人正直，一身傲骨，坦坦荡荡，忠厚而严厉，胆小却嫉恶如仇。您一生节俭，清正廉洁，两袖清风。您教育我们：清白做人，踏实做事；认清自己，凭本事吃饭。朴素至真的道理，一直是我的人生格言和行事准则。　　 养儿方知父母恩。做了母亲，才真正理解您的慈爱。您一向对自己节俭得近乎苛刻，可童年时，您每次出差，总会买些糖果回来，那可是物质匮乏的七十年代呀！您从北京回来，我居然独享了一件礼物，一件漂亮的红色灯芯绒衣服。 可宠爱并非宠溺，不会忘记，小时候因我含胸驼背走路，您每天用直尺监督我练站姿的场景…… 您不懂得怎样表达爱,每次打电话回家,您总是说:"叫你妈来听。"您的爱，像一杯清茶，唯有细细回味，才能体会其甘甜与苦涩。 一次次目送儿子渐行渐远，终能懂您目送我人生路上每次出发的心情。怎能忘记，第一次异地求学，您提着铺盖行李送我报到。秋风飒飒，我站在校门口，您伫立校门外的大树下，使劲挥手示意，目光中有鼓励，有不舍…… 怎能忘记，第一天工作，您送我乘坐公交上班。晨光熹微，我坐在大巴里面，您伫立车窗外面，使劲挥手示意，目光中是期待、是信任…… 怎能忘记，我执意奔赴爱人，远离亲人，远离故土，您说不去送行，唉，您还是来了，小雨霏霏，您在站台站了很久了吧……我在车内，您在车外，车开动了，您挥手随着列车小跑……目光中是怅惘，是担忧…… 人生若朝露，您挥手的场景，我却从未忘却！ 您病痛在身，还操心着我的健康，叮嘱我善待丈夫，培养儿子。您说我真诚待人、踏实做事，让您放心，可您也说我太淡泊，不申报职称的消极，您说对我的希望和信心…… 怎能忘记，为了不负您的期望，在您的病塌前，准备职称申报资料的艰难过程……您走后的第三个月，得知职称通过，匆匆回家，拿起电话，却无法拨通打给您的号码…… 远在天国的父亲，您一定听到了女儿的哭告，听懂了女儿的心声…… 您走了，一别，已是十年，余生我有一个使命——想念您！　　                     父爱如山，拙笔难尽。                                  2018年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