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缝中一条鱼

云飞扬

　　我老家在古城乡古城村第二生产队，门前有一条大渠，七八米宽，四五里长，南北走向。上游有个涵洞，涵洞上方有一条东西方向的大路是早元乡黎明村和古城乡古城村的界路。黎明村有十多条生产渠的尾水最终都流经这个涵洞汇聚到我家门前的大渠里，渠的下游拐进了黄河。

　　这条渠，没有正式的名称，就是一条排水沟。它浇灌了古城村六个生产队几千亩的稻田，夏天碧波荡漾，秋天稻浪滚滚，美丽的古城湾因这一条沟渠养育了一方勤劳朴实的农民。

我是农民的儿子，这条沟渠也养育了我。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还是十一二岁的农村少年，每年从5月初到10月底这段时间里，只要渠里有水，我便和很多小伙伴一起成为渠里的常客，游泳戏水，捉鱼摸虾，度过了少年时代许多快乐的时光。

　　摸鱼是最实惠的一件事，排水沟里有鱼，有鲫鱼和鲤鱼。最好的摸鱼时节是稻穗低头的十月。每逢十月，上游秦渠关闸，门前沟渠里的水不再浑浊，缓缓流动，深不没膝，约上三五个伙伴去摸鱼，便是少年时再快乐不过的野外活动。

　　摸鱼的方法很多，有时找一段渠边有草的地方下水，伸出两手掌顺着渠底的淤泥悄悄地向渠边合拢，有鱼儿碰到手掌时迅速按住，再慢慢拿出水面，看到手掌长的鱼就算大鱼了，就高兴地呼朋唤友。有时，几个小伙伴合作，看准一段有水坑或有弯道的沟渠，两头打起泥坝，用盆或铁锨向坝外泼水，直到见了渠底，鱼儿便一个个翻了白肚，束手就擒了。这样的办法工程大，累人耗时，还需要合作，大家嬉笑着、谩骂着，浑身的泥水破了面相不成人样，但收获颇丰，有人端了半盆的，有人用柳条串了一吊的，落日余晖中哼着小曲，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家。

　　摸鱼最过瘾的方式，还是在涵洞处的大坑里抓鱼。涵洞出口处一般水流湍急，为了防止水流冲刷渠底和沟坝，那些地方一般都用石块砌护，时间一长，形成了很多石缝。石缝里常有鱼，鱼大好抓，但水深，需要潜入水下去摸，水性不好的孩子是不敢去冒险的。

　　一年秋末，大渠里的水渐渐干涸，只有几个水闸和涵洞处的坑底还有些静水。我水性好，一个人悄悄来到涵洞处的大坑里摸鱼。鱼不多了吧？我一个人来摸鱼，应该够我串一大吊吧？下了水，慢慢地顺着石缝摸，鱼儿还不少，也有个大的，我心跳不止！找了根长稻草，一头打了结，一头咬在嘴里，捉到鱼后就把稻草穿过鱼鳃串起来，捉一条串一条，兴奋不已。秋末的渠水已经很凉了，每次从水里露出上身透气，都觉得凉飕飕的，但再摸一条，再摸一条大鱼的贪心让我不知进退。

　　终于，我在渠底的一个石缝里触到了一条大鱼，一条尾鳍有力的大鱼。我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右手顺着石缝伸了进去。石缝刚好容得下一只胳膊进去，手摸到了鱼，鱼惊吓扑腾着，我费了很多时间才用手指卡住鱼的两腮，然后缓缓抽手出缝。可是，抽动了几次，也变换了方向，手却出不来了！我思绪飞转，能进去，咋就出不来呢？忽然感觉气短，想把头探出水面透口气，可眼见得清清的水面就是够不到，"手被卡住了！"我心惊肉跳！这一惊吓，一口水就灌进了喉咙，恐怖油然而生。"坏了，这可咋办？"我一阵猛拽，手和石头剧烈地摩擦，疼痛钻心，就在快疯掉的时候我的手拽出来了。

　　从水里露出头来，我大口大口地喘气，等缓过神来，嘴里咬着的一串鱼已不见了踪影，右手血淋淋的，五个手指头和手背都划破了皮，那条鲤鱼还抓在手里，鱼的鳞片几乎全掉光了……

一条大鱼，不过十多厘米长，却差点让我溺水致死！脱险之后，我想了很长时间才搞明白了道理：石缝狭小，空手能进，攥鱼难出，几经折腾，却不知放手，一直舍不得那条所谓的大鱼。

　　少年时经历的这一幕常常出现在脑海里，每每在工作中若有所失时，便告诫自己，不要钻政策的空子，不要盯制度的漏洞，记得石缝中那条诱惑，记得农村那条沟渠，记得村庄里勤劳忠厚的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