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白描三则

从前慢……

假日里老友聚会，说得最多的就是大家原本熟识的人。随着人事变迁，时光流逝，这些人渐渐远离了我的视线，如今又鲜活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三日百＂之观钱

观钱，姓张，是我爱人娘家堂伯父。此人高小毕业，能识文断字，这在那时的农村算是有学问的人了。关键是他使得一手好枪法，由此而闻名乡里。

在国民党时期，抓来壮丁，乡公所就叫他押送到城里，壮丁们一溜儿用麻绳拴着，观钱手拿一杆枪，跟在后头，据说壮丁们是不敢跑的，因为谁要敢跑，打死是不偿命的。

也有人是不相信观钱的枪法的。不过不要紧，他自会让你心服口服。但见他来到树下，捡一块石头，往树上一扔，就会有栖身在树上的鸟雀飞出来，观钱伯飞快地举起长枪（实则为土铳），一抬手，＂砰＂的一声响，那飞鸟已经落在脚跟前。看得人目瞪口呆，再也不敢有逃跑的念头。因此，每每有押送的任务，观钱伯必定圆满完成。当然，最重要的是上山打猎，必是收获满满，除了留下给一家人打打牙祭外，大多拿到城里换点钱，以补贴家用。

解放以后，收了枪，一家老小就犯了愁。然而，一技在手，岂能难倒英雄汉！

观钱伯开始钻研用鳖车＂打＂鳖了。所谓鳖车，是他自己琢磨着做起来的类似于现在轮式钓竿，取一截比较老的竹竿，大概是50公分长，在竹竿的中下部安装一个直径20公分左右的轮子，在轮子上绕鱼线，在竹竿的顶部安装一个细小的铁箍，将绕在圆盘上的鱼线头从鉄箍里抽出来，然后安上锡珠和鳖钩，＂打＂土鳖的工具就做好了。

那时的池塘里土鳖不少，在天气将变未变之时，常常会将头翘出水面，或在水面上游动。观钱伯手拿自制鳖车，来到池塘或是水库边，放眼一看，伸出手掌，有节奏地击拍，土鳖儿似乎听到命令一般，很快浮出水面。观钱伯拿起鳖车，对准目标只一甩，然后迅速收线，用力一拉，一只土鳖已被勾住，抓紧鳖车，旋转轮盘，土鳖就乖乖地跟着收紧的鱼线拉至跟前。

然后，再击掌，再甩竿，又一只土鳖装进了鳖篓子……就这样，有时候一天能捉到好多只土鳖。

运气好的话，三天能挣得一百元，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三日百＂的绰号由此而来。

后来，池塘、水库里的土鳖日渐少了，观钱伯的岁数也大了，再也不能上塘＂打＂土鳖了。

再后来，观钱伯病倒了，患了喉癌，到后期，喉咙烂出了一个洞。有人说，他是打鸟打土鳖太多了。

　　 老K师之阿忆

阿忆，多年以前的同事，其中师毕业，分配到某初中任教语文。课余犹喜玩扑克，有时候下午有空课，几个人就凑在一块打牌，晚上时间几乎都奉献给了一百零八将了（两副扑克牌刚好是108张，打扑克也算是调兵遣将，运筹帷幄了）。

那时老师都在食堂吃饭，饭是自己蒸的，菜则由炊事员一碗碗分好，端去便是。他有时打牌忘了时间，端了就胡乱吃下，因为赶着继续作战，碗也不端回食堂，也不洗，就这样一口一口叠上去。可以叠得老高，食堂的碗不够用了，炊事员阿姨只得到他房间端回来。

晚上打牌到深夜，有时候连衣服也不脱，装进被窝就睡觉。被子从来不叠，被窝臭自不必说，有一次他的母亲来拆洗被子，竟然拆出了一窝小老鼠！

晚上睡得太晚，有时要赶早上第一节课，上起课来，说着说着就不知说到那里，听得学生云里雾里，好生奇怪，可谓丑态百出。

说是老K师，阿忆那还真是有一套。他端坐在牌桌上，自己的牌只要看一眼，就合上了。此时，他更多的是关注别人家的牌，以及他们的出牌。可以说，到最后几张牌，谁家有什么牌会怎么出他已经非常清楚。甚至一个星期前的牌，他可以完全回放出来。也因此，他打牌赢钱是十拿九稳，好在那时收入低输赢并不多，放在现在一年赚个几百万应该不在话下。可就是输赢不多，你老是赢钱，别人也不高兴常跟你玩，阿忆就需要跑到外单位甚至是村里去凑合。一段时间下来，他就名声在外了。

好像局里也知道这个人了，他就不能呆在原来的学校，组织上就把他调到边远的山村学校去了。

再后来，就听说他患了抑郁症，也不知道现在可好些。

　　 吝啬鬼之老李

说起吝啬李，长得人高马大，今年七十有一。他早些年做化工产品，赚得盆满钵满。你要叫他拿个一亿现金有点难度，拿个五千万那是省力稀松的。可就这么个有钱人，却是地地道道的吝啬鬼。说来还真让人颠覆三观！

老李这么有钱，按理说家里用度可以较阔绰。其实不然，老婆连买菜的钱也得向他拿，有时候要给儿孙买点吃的玩的，也非得跟他说上半天才会拿出前钱来。可偏偏老婆是个大方的主，总想着给别人好的东西，为此，他们三天两头要闹别扭。闹到最后，无非是老婆偷偷把好东西给了别人罢了。

这使我想起那时已是七老八十的齐白石老人，硬是掌管着装着钱物的木箱子的钥匙，所有家里开销都需经他的手。他卖出字画那么多，所藏银两无数，又岂能用得完，哎！

老李与之齐老，大有过之而不及。家里用的牙膏，老婆孩子多挤了些，那也是要数落半天的，水龙头下必放着一只塑料桶，滴滴答答接着水龙头里漏出的自来水，据说这水是免费用的！

钱多了就怕贬值，总要想法去投资生利。有人去买房，有人去炒股，有人去开矿，有人去豪赌，有人去收藏古董……

老李舍不得大把的钱流出去，再说在他看来炒股跟赌博也差不了多少，总是贏少输多，这种买卖他是绝不会去干的。独有收藏，略称他意。加上他有个亲家多年研究瓷器，颇有造诣，跟着他，亏不到哪去。更何况，不买贵的，只买对的，也花不了几个钱，权当出去走走，打发时间。

然而就是在买古董的时候，也不失他吝啬本性，你瞧——

每次出门，所带的钱肯定不会超过一千元。每次出门，吃饭必不买单。亲家不还价的东西再便宜也不买，还过价的，他会回头与卖家讨价还价，必用最低的价买来，还不了价的，东西再好也不出手。

他的亲家对他很是客气，遇上好东西，总是习惯性的招呼他先买，他却不会客套，立马还价买来。有时候，亲家原本非常喜欢的东西，也就常常入了他的袋。

有时候同去的人买了价值不菲的东西，卖家主动要送点小玩意儿。同去的人表示不屑，往往谢绝卖家的好意。这时，老李就说，你不要就给我好了，说完他就向卖家讨要去了。

亲家背地里就跟同行的人笑笑说，这大抵就是读书人与商人的不同吧。

编者注：图文无关，人物毋需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