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艰难日子

齐襄儿

记忆中的艰难日子

孙晓芳

那时，父亲在一所乡村中学教书，学校环境很差，生活待遇更差，学校拖欠教师工资已成为家常便饭。有时候，学校一连好几个月发不下来工资，老师们连买米的钱都付不起。

那段困难的日子，我正在读小学，记得我家的日子是靠赊欠来过的。

生活再难，日子也得朝前过，是无法停下来的。

父亲想了许多办法来弥补生活上的资金短缺。

记得有年夏天，父亲赶了个早集，在罗集老街上买回了二十多个像蚕茧似的椭圆形的细篾竹笼。我问父亲这些是做什么用的。父亲笑了笑，说，晚上你跟我出去一趟你就知道了。

晚上，父亲穿上高腰潜水裤，肩挑着细篾竹笼，带着我来到学校附近的水田区。

空旷的田野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蛙鸣，十分好听，夜风徐徐地吹拂着刚刚泛青的秧苗。

我见父亲下入沟渠中，把竹笼一个个地放入沟渠内。等他把二十多个竹笼全放好，他就问我，你猜猜，现在知道这竹笼是干什么的了吗？

我摇头不知。

父亲说，这竹笼是用来捉鳝鱼的。

我问，竹笼怎样才能捉到鳝鱼呢？

父亲说，鳝鱼会从竹笼的小端口钻入，进去后它们就别想出来。

我问，这竹笼叫什么。

父亲说，本地人叫它地笼子。

整个夏天，父亲都是夜里下地笼子，天刚亮出门去收地笼子。

有时候，父亲大清早能收四五斤鳝鱼回来，然后又赶紧骑着自行车送到集市上去卖掉；有时候，地笼子里是空荡荡的，父亲就很失望。大多情况下，地笼子总是空空如也，或者只有几条。如果只捉到几条，父亲总要把它们带回家放入一口用砖新砌的水泥池内养着，等积累到一定数量，再从水泥内捞出来送到集市上去卖掉。

那年的暑假，我每天晚上都要随父亲去田野的沟渠下地笼子。父亲身板高大，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他挑着地笼子大步走在前，我打着手电筒紧步跟在后。夜晚静悄悄的，父亲走路时，他的高腰潜水裤磨擦出来的嚓嚓响声我总是听得很真切。

用地笼子捉鳝鱼纯粹是望天收的事情，人很辛苦，也弄不了几个钱。父亲捉了一个暑假的鳝鱼，可我家的灶台上却从没飘起过鳝鱼的芳香。

见鳝鱼越来越难捉，父亲说，还得想别的为法来贴补家用。

一天，母亲不知从哪里买了二十几只半大的鸭子，说要靠卖鸭蛋换钱。

母亲对我说，要想鸭子快下蛋，就要给它们喂蚯蚓。每天挖蚯蚓就成了我放学后要做的头等大事。

挖蚯蚓要去有腐殖层的地方。我总是去别人家的柴垛边挖，去臭水沟边挖。起初，我怕蚯蚓，看见蚯蚓就毛骨悚然。母亲就说我，乡下丫头蚯蚓有什么好怕的。

一想起鸭子吃了蚯蚓能下蛋，下了蛋家里就有了钱，我就硬着心去挖，挖出蚯蚓来就大胆地用手去捡，我渐渐就不怕了，而且越挖越起劲，总能挖几瓶子回来喂鸭子。见鸭子们吃得欢实，我心里也高兴了许多，我能为家里做点事了。

也是日子越穷越出事。

鸭子们刚长到快下蛋时，这群鸭子突然发起了鸭瘟，一个个全死掉了。

许多个放学后的日子，我提着粗口罐头瓶子去给它们挖食；许多个日子里，我盼着它们快点长大，快点下蛋，快点给家换点零花钱，可鸭瘟使我少女的梦想全破灭了。

父亲和母亲在田里挖了一个坑，他们要把死鸭子深埋起来。这些都是吃着我挖的蚯蚓长大的鸭子呀，说没就没了。

见父亲把死鸭子一个一个地往坑里扔，我心里很难过，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怕他们看见骂我脆弱，我赶紧把头扭向别处，偷偷拭泪。

许多年过去了，我时常忆起小时候随父亲夜捕捉鳝鱼的往事，也时常忆起自己挖蚯蚓养鸭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