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h1><h1><span style="font-size:22px;"> 田头一支烟</span></h1><h1> 博·照日格图著 包文学译</h1> <h1> 弯腰曲背在长长的田垄上铲地铲到头抽上一支烟，那便是农夫们最惬意不过的事了。</h1><h1> 我们那边绝大多数人都抽烟。男人抽烟自不必说，女人从小媳妇到大姑娘家都叼上一支烟在那里吞云吐雾。下地铲地的时候，生产队队长总是以"咱们抽上一支烟吧"，用一支烟来计量休息时间。每当这时，大伙儿这个摸摸烟袋，那个翻翻衣兜一起坐到田头抽起烟来。那时，不知是生活困难，还是把烟视为命根子而吝啬的缘故，烟和纸火柴一起揣兜的人很少。不是有烟的没了纸，就是有纸的没了火。就这样相互讨要着卷上一支。有时烟实在不多了，几个人就围坐在一起你一口他一口地轮番抽起来。甚而有时，在年轻人当中竟然挑起一场"抢烟战"而乱作一团。阴雨天时更甚。因此，便有了"雨天烟，二杯茶赛过新婚夜"的说法。</h1><h1> 在田头抽的一支烟是农民朋友们消遣的唯一方式。似乎被沉重的思想负担压弯了脊背的他们围坐在一起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烟吞云吐雾时，把劳顿和生活所迫，所有的困苦与青烟一起品尝又呼出而痛快。</h1><h1> 性情之中的青年时代遇到烟就解了乏，思绪飞扬。我们常常一边抽烟，一边谈论国事、国史到趣闻轶事，甚至讲起黄段子来，有的还添油加醋，添枝加叶地讲而不亦乐乎。</h1><h1> 抽烟时，我们讲起的还有一个热门话题就是城里的事情。我们虽然憧憬冲动传奇般的那种生活，但是最后大家都偃旗息鼓，只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没意思，我们就没有那样的福分，只好吐着烟雾长吁短叹。偶尔远远看见宝龙山镇的影子来平抚我们的思绪，按慰我们的心灵。</h1><h1> 宝龙山是在我们村西十多里路的一个小镇。远处，依稀可见那街道上空漂浮的从化肥厂的烟囱里冒出的黄褐色的烟雾。每当这时，我们拄着锄头伫立在田头贪婪地吸着烟朝那边久久地凝望喧闹一番。"喂，听说过没，二十年后宝龙山会变成第二个沈阳哩…"</h1><h1> "那我们村儿不都成了城市了吗？"</h1><h1> "可不是吗！"</h1><h1> "那在我们的田地上，草场上都建起了楼房，那咱们该怎么生活呀？"</h1><h1> "嗨，这家伙什么都不懂。不就当工人吗？那我们不都成了那个工厂的工人不是吗…"</h1><h1> 大家伙儿真的以为从明天起就扔掉锄头当上工人一样的兴高采烈。斜阳照在我们的头上似乎在嘲笑着我们。在沙坨和阔野上农田成片，从远处的草场上传来牛儿的哞哞的叫声，再远处飘渺的灰棕色的烟在阳光的照射下幻化成粉、蓝、黄，灰色的烟雾，犹如我们抽的烟渐渐散去了一样。</h1><h1> 在下地的人群当中若是有了姑娘和小媳妇那就更加热闹了。她们在地头围坐在一起，把烟卷得细如筷子，得意地抽起来，并且说个没完没了的悄悄话，不时还传出"嘻嘻哈哈"的嬉笑声。趁机，小伙子们便凑过去向她们讨要烟抽。此时，姑娘们也异常地兴奋起来，露出心底那份递烟的想法。每当这时，多嘴的嫂嫂们早已弹奏起了鸳鸯谱，把男女青年配上对儿来说三道四，令姑娘小伙儿们面红耳赤。可是姑娘家也不乏传递爱慕的办法。她们趁大家忙于上田垄的功夫早已把卷得粗粗的纸烟悄悄的递给了喜欢的那个小伙子，莞尔一笑便忙去了。那时，乡村爱情就是经常以递烟的方式在田间地头传递着。</h1><h1> 田头的一支烟不但带来无尽的快乐，而且还散发出烦恼与忧愁的浓烟。我们村里的朵丽玛可是许多小伙儿都动过心的漂亮姑娘，突然传出她要远嫁他乡的消息时，小伙儿们的心一下都蔫儿了半截。朵丽玛姑娘出嫁的那几天，小伙儿们却无精打采地坐在田头一根接一根地抽起烟来。后来不知是谁哼唱起一曲民歌时，大家也符合着小声的唱起来。</h1><h1>美丽绸缎衣裳啊包金花</h1><h1>不穿收藏它已退了色</h1><h1>真心实意把你喜欢上</h1><h1>听说你远嫁他乡心儿都碎了…</h1><h1> 唱完了就抽烟。抽完了再唱。田头歌声悠扬，烟雾缭绕的那个下午我至今都难以忘怀。</h1><h1>田头的一支烟就像故乡人们的田垄一样，不但驱赶长长的烦恼，而且修复像草原一样宽广的胸怀。那时，很多人一起劳动，难免大家伙儿戏说当中有拌嘴吵架的时候。吵架的双方好几天绷着个脸，直到有一天铲地铲到头一方没了烟正发愁时，另一方把烟袋抛过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和好，开始温和的交流起来，直至和好如初。</h1><h1> 与村里人一起干农活儿，我一天也没离开过烟叶。田头那支烟不但缓解我繁重的劳累，而且驱散我心头的忧愁。</h1><h1> 当我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首先揣上一盒香烟出工。大家点上我递给的香烟围坐在田头可热闹了半天。</h1><h1> "怎么样，从我们的田间地头不就出了个大学生吗？"</h1><h1> "嗯，真了不起…"</h1><h1> "真有福气，将来上了班会抽上香烟哦……</h1><h1> 正如大家所言，我现在真的抽上了香烟。当我坐到办公桌上偶尔抽上一支香烟，不由的闻到与故乡的伙伴们一起谈理想、爱情，将欢乐和郁闷一起燃烧的那支烟的香气来，心中的许多回忆通过烟头的火苗闪现着。</h1><h1> 故乡的人们依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现如今，他们田头的那支烟该围绕着怎样的思绪呢？</h1><h1>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