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妇的眼睛

安良

她的眼睛透着冷峻，透着对世事的沧桑和淡漠。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有着一股让人敬佩和无法拒绝的力量。
多少年过去了，而今自己也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生活的沧桑变化，但那双眼睛却在时时鞭策着我，使我不敢有任何懈怠。

雨夹着雪下个不停，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蹲在乡村的桥头，身边还有一只破旧的蛇皮袋，里面装着捡拾的废纸、酒瓶等。家乡的石安运河，有十多米宽，中间有个桥墩，两头较陡且滑，她没法过去。 天渐渐黑了，老人的头发和破旧的衣服都湿透了，冻得浑身瑟瑟发抖，不时望着前后的路，望着来往的人，期望谁来帮一把，可期盼的眼光遇到不屑的眼神后，只好又缩了回去。
我和几个高中同学放学后经过这里。路上泥泞，自行车没法骑，只得推着走，身上也淋湿了，浑身冰冷，肚子咕噜直叫。
一个同学说："今天真倒楣，这雨、这雪、这破桥！"然后将自行车放在肩上，猫着腰过了桥，另一个同学也将自行车举过头顶，很轻松地走过去了。
我是最后一个，老妇人向我盯着看了我一眼。这可怜兮兮的眼光，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自己的亲人也曾有过的无助的眼神，一时间心里竟十分难受。我忙支起自行车，来到老人的面前。
"大娘，我送你过河吧？"我说。
"啊，谢谢，孩子，谢谢！好人哪……"她扶着双膝，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面前的麻袋也湿透了，又沉又重，我双手拎着，一步步向桥上挪去。
这时那两个同学说："算了吧，你管这个霉子做什么呀？快走吧，饿死了！"农村里，将那些精神有毛病的人都称作"霉子"。
老人的眼光淡然地向他们望过去，然后又转向我。这时候我看到老妇人的眼光十分深邃，像一口井，深深地震撼着我，也穿透着人间的世态炎凉。
我对那两个同学说："你们先走吧。"
我拎起麻袋，准备过河。这时，老妇人也想过桥，向上刚走一步，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滑倒，便连忙蹲了下去爬着向前。我急忙走过去，搀着她走过桥。
她连声说："谢谢，谢谢孩子，真是好人呐"。
这时，她瞥一眼桥头的草丛，捡起一只塑料盒，装入麻袋，背起来，迎着风雪，踉跄着上路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有着十分凄凉的感觉。回到桥这边，我拎起自行车走过了桥，撵了上来："大娘，来，把袋子放在后座上，我送你回去。" 
老人喘着气，连声说："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呀！"大概走了四、五里路，到了邻村她破旧的草棚。
老人想从草棚里拿出一条干毛巾，让我擦干脸上的雨水，但没找到。我看着老人的这个家，没有一点像样的东西，几根木棍搭的床上，是从哪里捡来的已坏了一半的破芦席，上边一床又黑又脏又潮的破棉被。我心里十分难受，从身上掏出仅有的二元钱，噙着泪塞给她。
老人死活也不要，干黑的脸上，深陷的眼睛闪动着温柔的光芒，缓缓地说："孩子，我活了快７０年了，捡破烂也有不少年了，没有什么能力，只有这双眼睛比别人尖些，什么东西有用，什么东西没用，一眼就能分辩出来的。你是个好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的。"
老人推脱一会儿，直视着我说："我不是个霉子，但我早已看透这个人世了，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要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的。"
她的眼睛透着冷峻，透着对世事的沧桑和淡漠。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有着一股让人敬佩和无法拒绝的力量。
多少年过去了，而今自己也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世事的沧桑变化，但那双眼睛却在时时鞭策着我，使我不敢有任何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