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老屋·老村</h3><div> 丫头 2018.7.11</div><div> 老屋要拆迁了。</div><div> 身边朋友都说,哎呀,你们村要拆迁了,你们这要成土豪了!</div><div> 是呀,要搬去楼房了,对于整个城市规划来说,是社会在进步,破落的平房被高大的楼房取代,下雨后泥泞的土路被水泥或者沥青路代替,农民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为城镇居民……</div><div> 可是,为何我心里却一直很难过,很不舍?</div><div> 或许,是这个小村子的大街小巷都留下过我的足迹?或许,是小村子给我提供了太多的美味?也或许,我留在那里太多的欢笑,汗水和泪水……</div> <h3> 老屋最早的时候确实特别老。低矮的房檐,土地,磕到也不算很疼,木棱子窗户,屋里窗台非常宽,但光线却不好,墙壁底下几十公分是大青石垒起来的,其余的是泥巴混着草杆还有沙石建的,非常厚实,不美观却冬暖夏凉。我小时候常常去抠墙上亮晶晶的小石头,攒在一个小盒子里,我管它们叫水晶。四间屋子两个大炕,铺着竹子编的凉席,我常常从墙角的被子上踩着凉席子往下滑,跟玩滑梯一样,刺溜就下来了,可是有一次失手了,一下子滑到了炕底下,碰翻了高高的椅子,被椅子压在底下,牙齿咬穿了下嘴唇,自此,这道细细的疤痕就一直陪着我了。院子里是几个大水缸,爸妈从街上挑水回来就倒在里面,我曾经光荣的把棉靴子藏在里面,害得爸妈大冬天的又是刷缸又是挑水。西面一排厢房,是厨房,也是堆放农具粮食等乱七八糟的杂物的地方,只有一口大铁锅,在那间低矮又不透风的厢房里,妈妈围着锅台把一日三餐还有我爱吃的炒糖豆,烘棋子,蒸肉末还有其他我无法想象仅凭一口大锅就能做出来的美味端上餐桌。我在破旧的老屋里出生,慢慢长大。后来发洪水,老屋后墙的老鼠洞往家里咕咚咕咚的灌水,墙壁被泡的不再适合居住,在原有基础上翻新了一次,再后来又推倒了重建,就是现在的老屋了,宽敞的六间屋子,高高的房檐,双层玻璃,纱门纱窗,空调电视,还有大大的娃娃们可以开汽车打球的院子,几盆芦荟,院子里还有一到了季节就压弯枝头的枣树和柿子树,果实成熟的季节,我们干脆就围着果树吃个够。</h3> <h3> 我想起小时候,在老屋东墙外,一条潺潺的流水河经过,河水很浅,或许叫它小水沟更合适。夏天我这个疯丫头就挽了裤腿,拿着小桶小抄网,捉鱼摸虾;冬天结冰了就跑上去试试冰的厚薄;碰到大旱,河底一点水没有,河床干的像龟壳,就带着小铲子大铁锹撅泥鳅,甚至把胳膊伸到淤泥底下往外掏……那时候胆子真大。</h3><div> 小时候很多邻居都养鸡鸭鹅,我家里养了一群鸭子,早晨从东门放出去,晚上收回来,个个吃的肚子鼓鼓的,一点也不用操心还得喂它们。我呢,隔三差五拎个小桶沿着小河底溜一圈,回来基本上就有煮鸭蛋炒鸭蛋吃了,那是鸭子们送给我的礼物。</div> <h3> 老屋四周都是树。整条街上都是树,整个村子都在树木的环绕之中。</h3><div> 每天清晨天不亮,就有各种鸟在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唱歌,麻雀最多,喜鹊,燕子也不少,还有布谷鸟,还有我叫不上名的漂亮的鸟儿。傍晚五六点钟,鸟儿归巢的时候,又是一场音乐盛会,我还偷偷的爬到墙头上去数数我家门口大树上有多少只鸟,数来数去晕头转向也没弄明白。晚上,特别是夏日的晚上,是各种小虫子的主场。天气太热的夜晚,爸爸会在院子里挂起蚊帐,上面遮一块篷布防露水,底下铺上褥子凉席,在院子里看电视露宿,使我有机会近距离研究它们。蟋蟀蛐蛐自不必说,带着小灯笼的萤火虫,金壳的金翅郎,还有总往门上撞的瞎撞,据说能预测天气的磕头虫,小小的一碰就缩成球的蚁蚂虫子(学名鼠妇),还有屋檐下突然窜出来的壁虎……</div> <h3> 小时候南屋邻居家门口有一棵很多年的老桑树,后来生病,被砍掉了。没砍掉之前,每到桑树结果的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基本上天天都围着树转悠,会爬树的能尝到树顶上甜甜的熟透了的大桑葚,我那时又瘦又小,只能眼巴巴的瞅着,或者勉强够到一点半青不熟的解解馋,即便这样,也觉得美味无比啊!</h3> <h3> 春天,我就扛着带钩子的竹竿子,跑到胡同尽头那棵大榆树底下,仰着头够榆钱,回来妈妈加点面粉,蒸出来又香又甜,榆钱过了季节,就扛着杆子够槐花,也就是那时候,我学会了爬树,家门口的两棵大槐树就是我练习的对象,摘下来的槐花不管蒸着吃还是包包子包饺子,都是好吃的不得了;等到槐花也开过了,就开始粘在树上吵个不停的知了,有时候是找个面团粘,有时候是用铁丝圈个圈绑个塑料袋套,大中午的不睡觉,满村子转悠,回来用铁丝串一串,放在炉子上烤的滋滋冒油。晚上吃过饭,就开始打着手电在树底下找小洞洞,捉知了猴,用油炸了或是简单的用水煮,吃的心满意足。</h3> <h3> 秋天,没有知了没有知了猴,就跟爸爸一起用手电筒照着屋檐下的麻雀,麻雀傻,只要被灯光照住就不会动,伸进手去摸出来,早晨又是一道美味。</h3><div> 收豆子的季节,满地里能捡回一大盆绿绿的大豆虫,油炸,锅灶底下烧,水煮,最后也是都进了我这个小馋猫的肚子里。麦收的时候,地里还会有很小的小鸟做的窝,运气好还有鹌鹑蛋差不多大的鸟蛋,可惜现在我也不知道那小鸟的学名,因为早就没有地,有地也没有这种小鸟的踪迹了。</div> <h3> 村子后面有一条火车道,据说是青岛总站开出来的火车的必经之地。因为修铁路架起一个桥洞,桥洞底下也是有很细的水沟,夏天,那是我们的避暑圣地。把砖块石头树枝扔到水沟里截流捉小鱼,赤脚在水里走过来走过去,穿堂风嗖嗖的,没有毒辣的太阳,跟桥洞外面得差好几度。火车从头顶经过的时候,就飞快的窜出去数有多少节车厢,还经常趁大人不注意,偷偷爬到火车道上面,歪着头贴在枕木和铁轨上,听听远处有没有火车来,被发现了爬下来的时候,不忘捡几块石头揣兜里。记得火车道北坡有棵野枸杞,每次我都趁没人的时候去摘,心里得意的认为那就是属于我自己的宝藏。</h3> <h3> 在村委门口的大街上,常常有文化下乡的演出,最早是几个叔叔背着大箱子放露天电影。大喇叭一广播要放电影,晚饭都顾不得吃,搬着小板凳马扎子跑到村委门口占地方,去的晚了没有好地方根本就看不见,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人头,最高兴的事,就是看电影的时候,妈妈会给我五毛钱,到旁边的小卖部买瓜子,我最爱吃五香的奶油瓜子,摸出一个放在口里含着,等香甜的味道砸吧的差不多了,才舍得吃里面的瓜子仁,还可以买冰棍,一毛一支,两毛一支,花生冰糕,奶油冰糕,一点一点舔着吃,恨不得连冰糕棍也塞进嘴巴里。影片以战争片为主,也会有别的片子,到现在还记得一部电影,名字好像是《妈妈,再爱我一次》,具体的情节记不那么清楚,应该是父母离异,孩子找妈妈,我就记得我哭的回家的时候,两个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进门就扑进妈妈怀里,把妈妈吓了一大跳。</h3><div> 后来不大放电影了,改成各种形式的演出,绚丽的灯光,漂亮的舞台,先进的音响,漂亮的演员,可是,观众却稀稀拉拉的,远远没有儿时看露天电影那么热闹了。</div> <h3><font color="#010101"> 村子南边,靠近我们四队农田的路旁,有村子的小工厂,大铝制品加工厂,家里现在还有从那买的大铝盆,小时候那是我的专用浴缸。再往北一点,有一个冰糕厂。跟着爸妈在地里跑的满头大汗的时候,偶尔会被特批去买一支,喜滋滋的捧着这难得的奖励老老实实一边待着去了。 </font></h3><h3><font color="#010101"> 放暑假的时候,也会缠着妈妈掏出17块5毛钱,去批一整箱子花生冰糕,美名其曰去卖冰糕,围着村子转两圈,卖掉了几支不知道,最后大部分还是进了我自己的肚子。冰糕棍也是宝贝,洗干净了晾干了,抹上胶水,做成大大小小的飞机,小木屋,甚至我还染上颜色做了一架小钢琴。后来冰糕厂也倒闭了,改成了别的厂子,我这卖冰糕的生意也泡汤了。</font></h3> 早些年,每家都有很多地。<div> 爸妈开过小菜园,西红柿黄瓜茄子花生芸豆……现在基本吃不到这样纯天然无公害的蔬菜了,那时候中午我挂着钥匙去菜园子,爸妈没时间做饭,就给我两块钱,让我去北万街上卖火腿的阿姨那里割两块钱火腿回来啃,一边啃一边瞪眼转悠着到处找吃的,火腿下肚就开始钻到菜地里扫荡去了。再大一点,我会骑自行车了,大概五六年级的样子,爸爸妈妈会给我装上一筐子菜,我跟小伙伴一起,到四方机场的职工宿舍楼卖菜,新鲜,价格公道,又是小孩子,常常比其他菜贩子卖完的早,那大概也是我人生中第一份赚钱的工作了。</div><div> 后来,菜园子不开了,爸爸妈妈把老屋东面又盖了两间房,用来养鸡。小鸡仔对温度要求很高,我还记得有小鸡仔的屋子里热的像蒸笼,每次进去喂鸡,都要换上衣服和鞋套,进去赶紧关门,几个吊桶喂下来,衣服差不多都被汗水打湿了。但是付出也有回报,小鸡仔在大家精心照料下,变成大鸡,变成下蛋的老母鸡,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有鸡蛋可以敞开了吃,也靠卖鸡蛋交了我们姐俩的学费,解决了一大家子的花销。</div> 农忙的时候,大人小孩都要上阵的。割麦子之前,几家合伙并且公用,找一块面积大一点的地,整平,用石碾子压结实,这叫压场。压好后,就借来打谷机,割完的麦子堆在场上,几家子一起打场,就是把麦穗塞进打谷机,麦粒就从另外一个口淌出来,各家找袋子接好了,然后分别找地方扬场,把麦粒里的糠皮筛出来。从压场开始,孩子们就开始了狂欢,在场地上爬,打滚儿,在麦秸剁上爬上爬下,用麦秸盖住身子捉迷藏,我还尝试着从麦垛最顶上,用头和胳膊打洞钻出去……麦秸也是玩具,编戒指,手镯,蝈蝈笼子,各种小动物,可惜编法现在早已忘得精光了。<div> 后来慢慢长大了,我也早早的适应了小农民的角色。到了什么时节该干什么,村里的大人们脑子里好像都有一台闹钟,一样也落不下。爸爸把潜水泵拴住递到露天大井里,我帮忙扶管子浇地;种土豆花生大豆,我帮着捻种子;刨花生的时候,我蹲着摘花生,捡漏在地上的果子;掰苞米的时候,我蒙着妈妈的围巾穿着长衣长裤钻玉米地;收完玉米,砍杆子的时候,我也有自己的小工具,砍了玉米杆当甘蔗,还因此在腿上留下一个深深地疤痕;收豆子割麦子的时候,我装小车往家拉粮食;耕地的时候,我拽着长长的绳子拉犁耙;地瓜该翻蔓的时候,野菜满地的时候,挎着小篮子掐地瓜蔓,寻找蒲蒲丁苦菜子荠菜面条菜;播种,除草,打药,施肥,浇水,收果,田野里留下我一串的欢笑和汗水。</div> <h3> 通往村子里的大路最早的时候没有这么宽阔,两旁,是粗壮的杨树和柳树,夏天的时候,整条路都被浓荫遮住,一边走路,一边看斑驳的树影,一点都不热,后来为了拓宽,树都被砍掉了,改栽了当时或者现在一直都很流行的观赏树木,粗壮的大树没了,浓荫也没了……</h3> <h3> 在村子西面,还有一条河,这是真正意义的河。小时候,常常有男女老少泡在靠近村子西北头小桥的浅水区,后来渐渐不见了踪迹,都跑回家洗了。但,仍有小孩子偷偷的溜到河里洗澡,不是在西北头的浅水区,而是在靠近拦水坝的西南角,那个地方,水很深,据说还有早年挖的深坑,有突出的石头,悲剧就时有发生。隔几年,就会有半大小子被淹死在这里,我曾亲眼看见,老黄牛拖着溺水的少年晃荡着往村子里走,四肢拉耷在牛背上,倒空着,旁边是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明白的老人们叫魂的念叨……</h3><div> 可是,这种恐惧没有阻断我对它的热情。拦水坝是我们另一个据点。</div> <h3> 空罐头瓶子装上砸扁了的玉米黄豆粒,或者馒头,拴上绳子吊到水里,提上来时或许里头就会有两三条馋嘴的小鱼儿;纱网用铁丝穿起来,做成天平形状,用木棍提着,放上几块骨头,提上来,就会有活蹦乱跳的小河虾;在水中突出的石头上,有大小不一的河螺;石头下面的空隙,还藏着大一点的鲫鱼鲶鱼鲤鱼;靠近马路那一段,有一大片菖蒲丛,爸爸带我去割过蒲草,回来编成草垫子,我在上面睡了好几年。蒲草根里,藏着数不清的螃蟹和河蚌,回家的时候,爸爸推着满满一车蒲草,我提着满满一桶河蚌和螃蟹,光着脚丫子沿着河坝往家走……</h3> <h3> 有一年暴雨,上游的水库放水,整个村子差点被淹掉,我清楚的记得,屋子里的水没过我的小腿肚,大街上的水哗哗的冲的我站不稳,大喇叭一遍又一遍的广播,让人们注意安全,必要时转移到南万中学的教学楼去。等街上的水终于泄下去时,小河的水已经满满当当的了,跟两岸连在一起,显得特别宽阔。拦水坝和小桥早就不见了踪迹,河面上随处可见的枯枝,大树干,木板,还有好多人在河坝上指指点点,河坝旁边的庄稼地,也是汪洋一片,还有很大很大的鲤鱼鲢鱼我不认识的鱼。以前在河边芦苇丛和蒲草丛藏身的水鸟水鸭子,也吓得瑟瑟发抖,有的躲在树上,有的躲在树下,满目疮痍。</h3><div> 后来,河水也终于泄下去了,小河又恢复了平常温和的样子,波光粼粼的水面,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一群一群的野生水鸭子在草丛中捕食繁衍,海鸥展翅翱翔,不知名的水鸟放声欢唱,小屁孩们依然挽着裤腿玩水捕鱼捉虾,河坝上常有撑着太阳伞垂钓的老老少少。</div> <h3> 我们的小学,当时的韩洼小学,不得不提。多少次,它在我的梦里出现过。</h3><div> 记得学校在河坝旁边,门口朝西,朝着夕阳的方向,也朝着小河的方向。</div><div> 门口南北两侧种了好几排大柳树,清晨执勤的老师和学生就站在两边都是树的大铁门两侧,进门就是操场,被一圈好几个人合抱才抱的过来的大梧桐树,大柳树,还有好多棵合欢树环绕,开花的时候,满园飘香,下过雨或者刮过风,地上就是一片粉红的花海。我们曾经创过把大树空当球门,一学期踢破四个足球的记录;在小操场玩老鹰捉小鸡,丢手绢,木头人……操场北面是一排用砖块砌的整整齐齐的围墙,花坛里栽满了各种颜色的月季花,蔷薇花,这也是内院和操场的分界线。大概有十几个教室,一排平房,最西头是老师办公室,办公室门口一口大钟,到点上课了就会有老师出来敲钟,一般是年纪很大的音乐老师和正当壮年的数学老师来敲,有时候也是瘦高的校长亲自出马,毕竟,不管哪个年代,男老师都比较稀缺。教过我的和没教过我的老师们,我现在还能记得她们的模样,但名字有很多记不清了,他们都特别的敬业,说句不好听的,现在刚毕业的大学生,跟他们比,差的多的多。爷爷曾经在学校看大门,我有时候也会去替班,寂静的校园里,我在花坛里追过麻雀,在操场上捉过知了猴,也爬到大树上荡秋千……</div> <h3> 记忆中,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都有个老爷爷推着小车在校门口,车上摆满了各种小零食,麦芽糖,山楂条,泡泡糖,是最受欢迎的,还有各种小玩具,练习本,还有华丰方便面,各种糖果。常常是在家里要了零花钱来解馋。可惜的是,后来学校搬到了村子的最东头,跟北万小学合建,校名也变成了棘洪滩第二小学。门口虽然同样有几排树,却不再是出门就看见夕阳和波光粼粼的小河了。</h3> <h3> 现在,老屋要拆了,老村也要搬走了,我魂牵梦绕的故乡,正从眼前慢慢的消失,也只能从回忆里寻找了。</h3><div> 别了,老屋,</div><div> 别了,我可爱的韩洼村。</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