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株植物都会绽放出生命的花朵

程玉宇

<h3></h3><h3> 每一株普通的乡村植物,甚至是一株庄稼,一棵草,都会绽放出它生命的花朵。</h3><h3> 我对乡愁的稀释,是从城市迅速逃回乡村,回到我那树木掩映鸟声悦耳的小小山村。然后踏上一条坎坷不平的泥土路,让生命和灵魂重返原乡。</h3><h3> 在那只有一尺多宽的泥巴土路两边,杂草丛生、野花朵朵。我弯腰低下头去细瞅。呵,那些星星点点的野花原来是一朵朵白色的和蓝色的小野菊,学名叫雏菊。那些雏菊生长在乡路边毫不起眼,而且花瓣是单瓣的,只有白蓝两种颜色,大小不过大拇指蛋儿相似,可它们却那么姿情任意的开放着,每一个花朵上,都布满了晶莹得细密的露水珠儿,在初生的太阳光下闪闪发亮。</h3><h3> 没有人为它们培土、施肥,更没有人会拔掉它们身边的杂草,可它们正因为是野生的,就像我这个野路子画家,竟然从不管身边的蔓藤和车前子(俗名猪耳朵叶)的拥挤,硬是挺身而出,在这片野山野水间挤出头来,还开得如此灿烂,有一种别具一格的美丽。</h3><h3> 看谁又敢说,它不是花?</h3><h3> 在这片山水之间,每一株植物,都会开出花朵。所不同者,无非是花朵有大有小,有的艳丽,有的颜色平淡而已。但凡是有生命的东西,总会有它存在这个尘世间的理由。就像蚂蚁,你能说,它太渺小了,没有你伟大吗?也许,我们许多人的一生,活的还不如一只蚂蚁。</h3><h3> 在家里吃了一碗稠包谷湖汤,我便揣了一盒好烟,背抄着双手,一个人走出村,踏上了一条淹没在庄稼地当中的窄窄田埂。</h3><h3> 初夏的乡村田野,万物恣意生长,那些生长得旺盛的庄稼,便长得铺天盖地。行走在野草闲花满径的土埂上,我仿佛被满眼的庄稼围困在了当中。</h3><h3> 举目四顾,头上是瓦蓝瓦蓝的苍穹,深远得无际无涯,除了几朵漂浮的白云之外,就是一只一只或黑或白的鸟影,耳边听到的,便是麻雀们的呼朋唤类之声和一只鹰的嘹唳。</h3><h3> 身子左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生长得十分茂密的包谷林,而身子的右边,则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稻田。那些包谷如排列着的士兵方阵一般,包谷杆一颗颗粗如儿臂,而宽宽长长的包谷叶子上,则滚动着一颗颗晶莹得圆润的露水珠儿。晨风徐来,那千株万株的包谷们便一时摇曳舞动起来,我听到它们互相摩擦发出了一片沙沙之声。那是庄稼们在亲切的互相交谈吗?风过处,那些露水珠儿便一时如骤雨般坠落,耳边尽是一片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啪嗒啪嗒之声。而此时,我突然嗅到了一缕无比甜香的气息,且暗香浮动。抬眼一看,原来包谷正在杨花,一颗颗包谷的顶端,都开放着一束束颀长的白色花穗,且花穗间还垂吊着一个个米粒般大小的花蕾,花蕾间长出两根植物的触须,顶着小如蚂蚁蛋般的白花,像一个个张开的微型鹤嘴。期间蜜蜂嗡嘤而鸣,彩蝶翩翩起舞,我蓦然明白,原来包谷也开花,而且正是通过蜜蜂和蝴蝶在传播花粉、受粉。</h3><h3> 我且行且看,一路贪婪的呼吸着乡村植物散发而出的芬芳气息,只觉得周身血脉畅通,顿感耳聪目明。我明白,我周身的三万六千个毛孔,是吸收到了乡村植物所散发出来的气息。</h3><h3> 在我的身子右边,是一长溜一片连着一片直延伸到西流河杨柳树林边的稻田。那些秧苗已栽进水田一月有余,已长得深及大腿,一株又一株开枝散叶,正在漫过脚面的泥水里壮硕的生长。而稻田里,我程氏家族的一个小叔和四位堂兄堂弟,正在稻田里拾秧草,将一疙瘩又一疙瘩的野油蛋(水草的一种)扔出稻田之外。我正准备喊他们休息一会,给他们发烟,此时,突听得锁子叔一声大叫:“捉住啦!捉住啦!哩呀呀,这么大一条黄鳝!”我顺声望去,只是早已直起腰来的锁子叔,满身上下都是泥水点子,高高举起的右手上,中指紧扣,抓起了一条长若二尺,有半斤多重的鳝鱼。我大声呼喊:“锁子叔、长栓、玉石你们快过来抽烟!”</h3><h3> 那几位堂兄堂弟洗了手脚,先后相继而来,锁子叔则折了一根柳条从黄鳝的腮里穿过嘴巴,兴高彩烈的将黄鳝提溜了过来。接了烟,见他满手的泥水,我拿出打火机给他点燃,他美美的抽了一口,然后问我:“新春你要这黄鳝不?”,“要呀!咋不要?这黄鳝是野生的,可比人养得滋补多啦!是这,锁子叔,晌午回家,我再弄几个菜,冰箱里还有一疙瘩老侯家的卤肉,上午都到我屋里喝酒吃肉!”</h3><h3> 锁子叔便把黄鳝递到了我手上,洗了把脸,又调侃我说:“你娃今天是请我一个人,还是把你这些哥兄老弟都请去呀”我说:“都请呀,长栓、玉石、玉刚、蛮子谁今晌午不到我屋里喝酒,就是看不起我程新春?!”大家齐声说好。长栓问我:“该不是包谷酒吧?这么热的天!”我说:“酒不好,长脖子西风,青岛啤酒管够!”锁子叔又对大伙说:“凡是今晌午到新=春屋里喝酒的,每人得逮一到两条黄鳝,咱可不能白吃白喝呀?”有兄弟问:“逮不住黄鳝咋办?”锁子叔大乐:“乃就摸一只鱉,捉一串明板子鱼也行。”一时间,整个秧田里,便是一片卟咚卟咚的水声和追撵黄鳝的叫声。我坐在田埂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提溜着黄鳝,一时心中的快乐和惬意,简直难以尽述。蓦地顿悟,在秦岭南坡的这片乡土之上,不独庄稼开花,乡村植物能开花,这醇厚如酒的乡风民俗,这一张张被太阳晒得黑红的笑脸,不就是一朵朵开放在父老乡亲生命中的花朵吗?</h3><h3> 是的,就是开放在他们脸上的花朵!</h3><h3> 父老兄弟们活得劳累、简单、质朴,而正因为简单,才使得他们更易得到快乐。而我们活在城市和职场上的人,生活压力太大,不论得到什么好处和恩惠,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看来,一个人的快乐和幸福感,根本不是用从事什么职业来衡量的。</h3><h3> 我接连从父老兄弟们的手中,接过他们送给我的四五条鳝鱼,然后用柳条穿成一串。本来提在手上,想想要等他们一起回村,就用一块石头,将长长的柳条一头压住,将黄鳝放在小田边的浅水处,看它们一条条吐着白沫吹着水泡,又直起身子踩着田埂向前走去。我一路走走停停,攸乎间,便闻到稻田散发出一股股青禾鲜嫩的味道和浓郁的鱼腥气。</h3><h3> 从田埂上继续往前行走,所到之处,那些爬在田埂上晒太阳的青蛙,听到我的脚步声,便一只又一只卟嗵卟嗵跳下水去,瞬间不见踪影。</h3><h3> 小径上的乱草里,开着一朵又一朵的蒲公英,我们叫它金刚刚花,开得金黄金黄的,有的已经结籽,在田野的风里,毛绒绒的飞舞。我突然吟出一首诗来:蒲公英的种子 / 你要飘飞到哪里去/ 你可还记得 / 那回家的路?</h3><h3> 其实,我们的人生,就像一朵蒲公英的种籽,总是在命运之神的操纵下,漂泊、流浪,或者飞翔。有许多时候,甚至还有许多人,已经没有了根,忘记了归宿,寻找不到回家的路了。</h3><h3> 走着走着,我看见田埂上有两三棵牵牛花,那细长柔软的藤蔓,已渐渐缠绕上了三两棵包谷,在包谷叶和包谷杆的顶端,竟然绽放出数十朵粉嫩欲滴的喇叭花,显得那么的娇羞可爱。我把鼻子凑上去嗅,竟然闻不到任何气味。但那么美丽的花朵,虽然在山野和阡陌间随处可见,亦颇赏心悦目。远远地,我望见一片碧绿碧绿的连菜地,在一片一片如盘如蒲扇如筛子般大小的荷叶上,正有几颗明晃晃的露水在滚动,而数十支洁白的花蕾和花骨朵儿上,三两只绿色的红艳的蜻蜓,就在那洁白如玉的荷花上站立,一副似坠欲坠的模样,顿使人心生怜,心里柔软的不行。使人不禁联想到古人那“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美妙诗句。我一时心醉神迷,衣袖之间和鼻孔里,尽是荷田、荷花间的芬芳之气。</h3><h3> 是生命,总会茁壮的生长。</h3><h3> 是草木。总会有生命的花朵开放。</h3><h3> 是乡村庄稼,总会成熟颗粒饱满的粮食。</h3><h3> 即就是一株柔弱的野草,也会在秋天结出籽食,使咀嚼的牛羊长膘。</h3><h3> 在这片天地山水之间,鲜活的生命无处不在。</h3><h3> 那些乡村植物的花朵,草木的花朵,庄稼汉子脸上灿烂的笑容,无不构成这片土地的丰饶和大美,而大美无言,我的生命鲜活得又如乡村植物一般,也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花朵。</h3><h3> 故园无处不飞花,走遍乡野尽芳菲。家园的每一棵乡村植物,都会绽放出生命的花朵。</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