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课

椿树头

　　老宋教我们物理时，才工作两年，人称小宋，上课时额头皱纹密密麻麻锁在一块，一点都不帅，还满脑子汗一手粉笔一手教具没法擦，任课代表的我更急，满手是汗，担心老宋出啥纰漏。

其实担心是多余的，老宋科班出身，上课不花哨，如庄稼人，一锄头一个坑，实用。慢慢地我懂了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也懂了坐车上为什么一排排的树往后倒，还懂得了为啥“月亮走我也走”；学习串联并联后，回家总想拆开电线看看，以致撬坏好几个开关；最让我难释怀的是摩擦生电，记得小时候好不容易穿件新毛线衣，晚上脱衣时啪啪直响，电光四射，抓不住摸不着，年少的我既惊且奇，一度以为我拥有一件宝衣，谁也不告诉，常常想：当别人欺负我时，当考试不顺时，宝衣会像蜘蛛侠一样，闪亮登场，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是老宋的课让我爱恨交加，宝衣变凡尘，但摩擦生电我则终身难忘！

我不再担心老宋出错，上课能专心听且手心无汗，物理成绩也上来了，老宋皱纹密布时更不能分心，老宋在讲解重难点呢！他是担心大家听不懂才紧皱眉头，其实这皱纹老帅了！

课下，老宋很随意，经常到操场散步，操场上很热闹，正在打篮球的我们非要数学老师投一球，老师自信地说：我教几何的，朝着篮圈的圆心投，肯定进！球投出去后，大家眼睁睁的看着球擦圈而过，没进。旁边的老宋突然来句：你没考虑到空气和风的阻力！同学们听了都拍手叫好，并起哄旁边英语老师，让他现场演讲，老师不慌不忙地说：球经过的路径，必须是倒写的C才能进！

强将手下无弱兵，将军初中那届以老宋为首的老师们都很厉害，仅我们班有七位同学考上浮山中学，记录至今没破！物理平均成绩居全县前三！

再见到老宋时，我已在将军初中任教，老宋正担任学校教导主任，我仍是他手下的一个兵。中年的老宋鬓发花白，腰间盘突出使他经常失眠，睡不着的老宋每晚电脑上练五笔，最快竟能每分钟打出约180字。繁重的教学，复杂的教务，尴尬的工资待遇，压得老宋喘不过气来，当时教育联户统管，应该是最困难时期，每月工资本来1000元，只能发一半500，一半就一半，但四五个月没工资发。吃了上顿愁下顿，过了今天急明朝。日子真紧！

日子虽紧，腰椎虽疼，老宋仍完成物理本科自学，并取得了中学高级职称。但不知何时竟患上了抑郁症。

老宋白天正常上课，晚上照常失眠，抑郁不见好转，严重时感觉错位，晴天还行，一下雨，视觉失忆觉的打伞如同举着花圈，总想从楼上飞下来。去合肥医院，看到病人做电疗，床上的病人如上岸的鱼，蹦来挺去身体夸张地扭曲，满脸鼻涕呼啦！老宋退缩了，死活不肯就医，老宋认为他智商应该在一般人之上，怎能电疗！！！

日子在不紧不慢的过，开学没几日的一早上接同事电话：老宋昨晚投井自杀了！

等我赶到现场，县消防队已把人打捞上来，老宋无声的躺在地上，手上却紧紧攥着，双目紧闭。似乎在纠结课表上第四节课安排谁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