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出唐人墓志考釋

曹奇奇

大唐右衛翊二府翊衛胡府君墓志銘并序

公諱靜，字繼叔，安定臨涇人也。九代祖演，後魏太武時為司空、雍州刺史、武始侯，子孫因此家於京兆。漢司徒剛即公之遠祖，葉為著姓，其後簪裾赫弈，冠冕蟬聯，或輔翊於卯金之朝，或毗賛於當塗之日，代不乏賢，逮于公矣。曾祖恭，隨建忠將軍、蒲州虞鄉縣令，亨鮮[1]百里，子游愧其弦歌[2]；制錦一同，卓茂[3]慙其避堺。祖演，皇朝大理司農二少卿、雍州別駕、刑部侍郎、銀青光祿大夫、使持節寧鳳申汴四州諸軍事、汴州刺史、雄州賛務，衣錦晝游，田畯遷喬，嵗稱丰稔。黃沙蒞職，允叶卹刑之寄；丹轂褰襜，載闡去思之詠。父樹禮，皇朝使持節亳青萊婺四州刺史、通議大夫、行荊益二大都督府長史、使持節都督挂賀等卅二州諸軍事、守桂州刺史。銅梁險古，叱馭[4]擅其忠貞；珠浦還今[5]，露冕[6]表其清節。豈止朝羊罷飲[7]，獨飛芳於昔辰，夜鵲停喧，空振美與遐葉。

公蘊精山岳，稟氣江河，甫及髫年[8]，早播溫清之譽；暨乎弁齒[9]，爰彰慧悊之奇。綺靡[10]銀鈎，師宜[11]恧其懸帳[12]；英詞錦絢，潘岳[13]愧其菁華。解榻邀賢，遠叶陳蕃[14]之室；開筵命賞，遙符公理之園。洞曉五音，材兼六藝，起家拜右翊衛二府翊衛。執戟丹墀，晨趨紺殿之側；負戈青璅，夕宿雕宮之前。名預六軍，載顯戎機之要；身參五校，俄彰仗衛之功。頻為丁憂，未經秩滿，嬴形矣，□阮籍泣血[15]類於高□。因兹毀悴，幾至滅性，服閲踐職，翼展雄才。豈意鶻逸翮而欲翔，處游魂於□，踠駿足而將騁，俄憩駕於岱山。梁木斯摧，驛從桑榆之照；閲川分岸，波驚竹箭之流。元化[16]乖攝衛之方，秦越[17]爽駐齡之術，奄以。儀鳳[18]三年八月廿四日卒於懷德里之私第，春秋卌有五，即以其年歲次戊寅閏十月甲寅朔十九日壬申遷窆[19]于雍州長安縣同樂鄉之細柳原，近先人之舊塋，禮也。長子承先等痛藏舟之夜速，悲息馬之晨征，將獨松之且暮，恐曾岫之或傾，鎸遺芳於翠琰，紀余烈於文瓊，迺為銘曰：

美哉虞胤，赫矣媯川，衣冠帶襲，簪組相連，公侯繼軌，葉配貂蟬，光今耀昔，軼后超前，其一。列位皇州，榮班赤棘，刑清訟理，實資明德，露冕漢南，褰惟汴北，績著朝野，功宣累職，其二。金鄰任牧，玉壘惟良，彜倫式叙，海沂之康，萌遷舊業，珠還故鄉，兩清振美，十載流芳，其三。幼挺岐嶷[20]，夙摽英爽，謝玉光庭，韋珠燿掌，貞賢繼體，音徽可仰，青璅馳名，彤宮叠響，其四。欲翔鴻陸，未躍龍池，溘先朝露，俄掩晨曦，高岸為谷，曾峰或虧，英聲恐泯，紀績豐碑，其五。

[1]亨鮮：比喻治理。治大國，若烹小鮮，語出老子《道德經》第四十章。

[2]子游愧其弦歌：孔子的弟子子游任武城宰，以弦歌禮樂教化民衆。《論語.陽貨》：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夫子莞爾一笑曰：割鷄焉用牛刀。

[3]卓茂：東漢初年名臣。

[4]叱馭：叱喝馭馬向前，比喻不畏艱險，忠於職守。

[5]珠浦還今：同合浦珠還。

[6]露冕；褰惟露冕，掀起帷帳、露出帽子，皇帝對政績卓著的官員的恩寵。

[7]朝羊罷飲：早上要去市場賣的羊不喝水，比喻誠實。

[8]髫年：兒童，垂髫，陶淵明《桃花源記》"黃髮垂髫并怡然自樂"。

[9]弁齒：戴冠的年齡，皮弁，一種冠，冠禮是古代男子成人禮，約在二十歲舉行。

[10]綺靡：文學才華，西晉陸機《文賦》有"詩緣情而綺靡"句。

[11]師宜：師宜官，東漢靈帝時書法家。

[12]懸帳：代指書法作品。

[13]潘岳：潘安，西晉文學家。

[14]陳蕃：東漢陳蕃，好禮賢下士，在家中專為郡内名士預備一榻。王勃《滕王閣序》有"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句。

[15]阮籍泣血：竹林七賢之一，為母奔喪過於悲痛而泣血。

[16]元化：華佗，字元化，三國時名醫。

[17]秦越：扁鵲，又名秦越人，春秋時神醫。

[18]儀鳳：唐高宗時年號，儀鳳元年為公元676年。

[19]遷窆：遷葬。

[20]岐嶷：比喻幼年聰慧。

按：新得唐人墓志拓本，長寬各約48公分，行列均爲29字，除去漫漶不清3字，尚存960余字。此篇拓本，楷法完備，結字嚴謹，風姿獨具，刻工精細，較傳世唐志不遑多讓，遠超明清諸家墨跡。志文樸茂深沉又對仗優美，追思先人不吝溢美之詞，深懷誠孝之心，讀罷令人動容。略加注釋，愿觀者能體會其中意味。

戊戌年夏夜

朗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