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的山河

谭拯-希言

过了小暑，开始热了起来。南方荔枝成熟，桃李瓜果飘香；北方，草原森林辽阔，万物开始自由澎湃。走过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事，内心开始丰富，夏，也不再只是闷热。

于是，很想说说这个季节。

壹

小时候家门前是一方鱼塘。夏日清晨，父亲早早割完青草，丢到鱼塘里。清晨有风，池水清澈，涟漪阵阵，鱼群在水里吐着泡泡吃草游弋，还有旁边惺松朦胧的我...那时，外婆会用竹篾绕一个圈，沾上蜘蛛丝，就成了网，然后绑上长长的竹竿，带着我去满是露珠的稻田里，一伸手就能网住蜻蜓。

回忆中的夏，是清凉的。

2016夏，故乡。暮春初夏，稻田开始蓄水插秧。

那时的夏夜，是有星空萤火虫的，是一家人团聚的时光。在地坝搭好连子棍（凉席），父母摇着扇，躺在星空下，我便很快进入梦乡。那时，星空浩瀚，很容易就认出北斗，那把大勺子一直挂在我的梦境中，到现在，每次看到，都倍感亲切。

那个时候好像怎么都不怕热。烈日当空，漫山遍野都是我们奔跑的脚丫，在稻田里抓蚱蜢，在树下捡掉落的杏，每一次小小的收获，都带来满满的欢喜。

那个时候，也有好多烦恼，曾经私自下塘游泳被父亲揍、养的蚱蜢总是长不大、抓不到太多的螃蟹，还常常听说一本书叫做《少年维特的烦恼》也不知他有什么烦恼...回想起来，这些无需意义的时光很幸福很怀恋。

贰

后来慢慢长大，学习、工作，到后面去了很多地方，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夏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

那一年夏，在香港，这座城，散发着独特浓郁的气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清晨在太平山上跑步，看到这座城市的万千气象，晨光似蜃楼又似硝烟，熟悉的场景浮现出这座城市诸多往事；傍晚的南丫岛，湛蓝的海水映着橘黄灯光，无比通透；维多利亚港，一轮明月升起，东方之珠的歌声与海上明月伴潮生的诗句便也涌起在心间，海鸟从天空飞过，那一阵子，击中内心，莫名感动。

2011夏，香港。维多利亚港，一轮明月升起。

2016夏，香港，麦里浩径。潮起潮落。

我记得南丫岛建兴亚婆，清晨一柱香拜山拜海的虔诚；我记得这个城市的各种欲望，虚无与真实，拥挤与开阔，繁忙与悠闲，东方与西方，各种矛盾交织。仿佛这样，便是世界真实的形态。

2011夏，香港南丫岛。清晨，建兴亚婆，拜山拜海

2011夏，香港市区。盗梦空间一样的地方。

后来在外伶仃看日出。开阔、自由、清新，还有知鸟不眠不休的鸣叫，在这里，我能想到清风半夜鸣蝉的诗句。外伶仃日出很早，我们摸黑爬上山顶，早起行路的感觉很好。安静、不慌。天海未亮，近处一篇漆黑，远方香港灯火通明，繁华与宁静，亘古与文明，一步之遥，若在梦境。太阳慢慢把天边染红，天空静得似乎风都停止，内海一片宁静。突然，金色的阳光洒到湛蓝的海面上，色彩绚丽通透得难以言语。走遍全世界那么多地方，唯有外伶仃的日出让我如此牵挂，有时间总会反复再去。

2014夏，外伶仃日出。

这些夏天，热衷于海岛，热烈、澎湃、开阔，去海岛，就是为了放空，烦恼了，想看看内心。

叁

再后来创业，夏的记忆中便多了山河，夏便辽阔起来。

夏的山河里有呼伦贝尔。这些年来，多次往返，从南方的潮热中飞到北国，是辽阔的心境与清凉的风。无论生活多么不堪，时候一到，心中所念便如同草地开始疯长，满身心又在草原上开始奔腾起来。所有的过往，云淡风轻。满身心所念的，是在无疆草原上的策马飞奔，那阳光洒满臂膀大风鼓满胸膛的快意；是荒蛮蒙古包外璀璨的银河，那久违的内心震撼。还有那通透的阳光、甘冽的空气，那被映得发亮的白桦林；那额尔古纳河如血的残阳；还有那草原上，风呼呼吹过的声音。

2016夏，呼伦贝尔，将日月山河装进胸膛

2014夏，大兴安岭深处，雨后云岚

2014夏，呼伦贝尔，临江外的油菜花地

夏天的白桦林很美，大兴安岭松林林海光影瞬息万变，每一刻，都蕴含了丰富的生机。在白鹿岛那个黄昏,夕阳暖色的余晖，笼罩着苍翠的大兴安岭，天地苍茫辽远。《故乡的原风景》响起，那音乐就是天籁，与归鸟、夕阳融为一体，天地再无杂声。同行的朋友说，好想哭。我想到：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2014夏，呼伦贝尔，临江后山白桦

2014夏，大兴安岭深处。满归。

2017夏，呼伦贝尔。临江日落。

夏的山河里有祁连山天山。这两处祖国地理上的巨构，矗立西北，好像两把将要握在一起的手，分别迎接了来自太平洋与大西洋的水汽，将山河连成了整体，拱卫了辉煌千年的丝路文明。多个夏日连续的西北行走，万里时光，气吞如虎，慢慢读懂了大山大岳，形成了对祖国山河统一的地理历史观，这是我的山河故乡。

2016夏，青海门源。敬礼的小孩

2017夏，祁连山顶，日出

2017夏，马蹄寺，祈祷的人

2017夏，青海畔，花海

那是一段身心疲惫却富足的日子。青海湖边，经幡飞舞，我看见祈祷的人，心生光明；天山深处，每日与马儿为伍，仿佛回到远古，内心澄澈；有时候独自一人在祁连山顶，仿佛天地都在心中。在这里待了很久，常常在日出日落时，看飞鸟归巢，看牛羊牧归，天地静穆。这片天地，给了我更为广袤的时空观，愈发从山河中，读出故乡的含义。仿佛越是向外探索，就越能回归内心。

2017夏，青海湖畔，日出

2016夏，青海湖边的祈祷

2017夏，祁连山。夕阳中的军马场

夏的山河里还有大西南的丰富美丽与神秘。与东北西北的大开大合不同，那是一片人间烟火气息之地。八月还是夏季，黔东南的稻田就开始金黄，那是生命的色彩。好几个夏天，在黔东南苗寨侗寨，一待数天。每天都能看到村民们在田间地头各自忙碌，那身形普通得跟稻禾并无一丝差别，却总有一种莫名的触动，那是对生命与收成的守望。常常在稻田旁一坐半天，面对那片金黄，是满心无言的欣喜。

2015夏，黔东南小黄侗寨，玩耍的儿童

2016夏，黔东南岜沙苗寨

2015夏，岜沙苗寨稻田成熟

2016夏，黔东南。太阳伞映上锅勺

这片山河，就是故乡，是一种辽阔的心境。

突然间，儿时的梦境与奋斗的目标仿佛连了起来；从孩童的无聊到创业的意义，从地理的故乡到心理的故乡，经历这么多年，仿佛冥冥之中我从未走远。想起来，夏于我，确是造就这些认知与人生节点很重要的季节。再细想，喜欢夏，可能还更在于这个季节，在最热烈的空气中，呈现了生命最真实的状态。宁静或者热烈，高大或者弱小，无聊或者意义，飞马、白桦、草原、森林、经幡、雪山、鸣蝉、稻田，这些生命都在这个季节朝天怒放，毫不遮掩；都在这个季节，在各方土地中生长、死去，生生不息。

如同夏夜的星空，璀璨浩瀚，能看到银河。那是数亿光年的相连，是醍醐灌顶时刻最深远辽阔的梦境。

2018年7月

希言作品

希言，故乡文化科技1号员工。曾就职于通信业世界500强，2016年辞职创立故乡科技，行走节气、民族、山河、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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