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罗江岸月正明， 渔父父子情与义。

童谣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儿啊，再高些、再高些”

“父亲，儿子不懂”

“以后，以后你再长大些，就懂了”

 

  父亲

我已至垂暮之年，儿子的声音我只能听得断断续续，可是，我还是不甘心，只想尽力地去听清楚，想我所想，思我所思。

这样的光景，已经过了几个春秋。

早时儿子为此疑惑，问我，“为何如此？”

我却一时无了言语，只得叹息。

双眼飘向窗外，无风无雨却也无晴，心中怆然，始终难以忘记当年那一幕的悲壮，始终难以忘记当年那个清瘦却又不失傲骨的身影。真的，我不能忘记，是的，忘记就等于一种令自己羞愧的背叛，不觉间，潸然泪下。

那时，我还是一个为生计奔波打渔为生的渔父。  

　　翌日，天并不怎么好，阴沉沉地，可我还是侥幸地去了江边，尽量多打几条鱼，撒网的时候，抬头看见一个人的身影，此人形容枯槁，身形清瘦，两眼空洞无神，立于江边，眺望远方。远方是哪？前方也只是漫无边际，波涛汹涌的江水，与天接连无缝，却印发着暗暗的灰色，给人阴郁伤心的气息。  

这人，遭遇何此大祸竟如此这般？如此地让人看着心痛、哀伤……  

我不觉走近他，却愣住了，这，怎么可能？眉目竟和脑海中的印象重合，莫不是我眼花，再定睛一看，亦是如此。  

我小心询问:“此非三闾大夫者，何故至于斯？”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有人在他身后，随即回头，答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三闾大夫神情悲痛，我亦望向那滚滚不息的江水，是啊，当今世道，朝野小人当道，君王昏聩，蔽眼遮耳，我斗胆道:“大夫何不随其流扬其波，等候时机，再图兴楚大业”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他言罢大笑，随即再次沉默。  

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即再叩再拜，“是草民失言了，乡野村夫行止鲁莽，还请大人原谅。”  

是啊，那可是屈原啊，举国上下谁人不识，如此傲骨节风之人，我又怎能说出随波逐流这种无知妄言呢！

随后我惶恐离去，懊悔与自责在我心间蔓延开来，痛悟顿彻，再不能释怀罢！

寒风瑟瑟，那滔滔不绝，肆意翻滚的江水呼啸着，乌云压江，让人恐慌，心戚戚然。我不觉裹紧衣物，收网罢。

这世道，究竟要折磨害死多少忠臣良将才肯罢休耶！

　　世有狡诈诡谲者，若不悖天理人情则避之；

若与心之所向矛盾，则保傲骨清风，死节何惧耳？

时隔三年，未曾外出，实乃身之所迫，岁月难容，疾病缠身，躯已残，鬓斑白。

犹忆那年残阳如血，狂风呼啸，心悬起，彻夜辗转难眠。

呜呼哀哉！

我不知道当年那样的情形是怎样的，我只知道，那一刻，我实乃悲痛惋惜，老泪纵横。

我呼唤儿子扶我去汨罗江边，虽路途折中，对我来说，实在困难，儿子忧心我的身体，执拗不过，只得奉父命。

唉，我已好久好久未曾来过，上次一别，恍若昨天，耳边也仿佛听到了当年那个清瘦不失傲骨的身影。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不觉间天已昏暗，我依旧不舍离去，想要捉摸那位伟人一丝的气息，徒劳无力，只梦一场，醒罢！

子篇

我家祖祖辈辈都以打渔为生，虽卑微，我心以为尚，终以父亲为榜样，我总是觉得，他的眼睛里，闪发着一种我说不出来的智慧的光芒。

虽家境贫寒，可父亲执意让我上学堂读书学习，要知道，这样的决定无疑只会让家里更加拮据，可父亲毫不在意，只是郑重地对我说:“儿啊，好好学罢！”

我至今难以忘记那天的情形，内心引起轩然大波，不可置信地看向父亲，我不懂，家徒四壁且连年征战，父亲，真的会让我上学堂吗？毕竟，这是家中大事，无疑动用了父亲多年所得的全部积蓄，我下定决心，一定、一定不让家中老父失望。

父亲并不识字，我在家闲时，就会大声朗诵一些文章，在读到《离骚》中一些广为流传的一些句子时，父亲却打断了我，我笑笑，只当父亲欣赏他，当世，得世人心者，属屈原也，其人品格为世事楷模，其文章，流传天下。

后来，父亲便让我经常一遍遍地诵读此篇，每每读时，父亲都会不由叹息，甚至于眼角湿润，难道，此中莫非有何渊源？

我问父亲，可父亲沉默不语，片刻，他只说:“你还不懂，以后长大些，有些事，自会明白”

父亲如此哀痛，我于心不忍，却无从劝慰，便默然退下，不复语言，只是那晚，父亲彻夜难眠。

经岁月所度，父亲的身体日渐消沉，银发如皓中之月，只得在家中得度漫漫长日，不能常下地走动。可我知道，父亲的心中，有一座最美的城堡，那就是汨罗江，只是，父亲疾病缠身，他心有不甘，我都知道。

后来，父亲急切地想要再去看看，他说:“躯已残，我知时日已无多，未了之梦，还需得安。”

我痛哭流涕，只连连称是。

第二日晨曦破晓，把家中打理妥当，我便扶着家中老父向江畔走去，由于父亲重病，时常待在家中，刚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得歇上好半日才能缓和，我执意背父亲前行，父亲见如此下去，恐日落之前不能到达，便同意。我知道，他此刻的脸上一定洋溢着笑容。

汨罗江岸并不似从前那般美好，我分明看见父亲眼中的暗淡，我只得转移他的注意力，扶着他向远处走去。

这是第一次，父亲说起旧事，关于他所掩藏的心事，我暗自惊讶，叹息，默默的听父亲讲述，多次为其湿了眼。

我询问父亲为何我早点给我讲，父亲说:“那时你还小，就算及弱冠之年，但正是有着一腔热血，敢于拼搏的好年纪，却还不够成熟稳健，为父只怕你愤世嫉俗，有些事想不开，容易走上不归路啊！”

我呆愣住，随后，对着父亲走去的背影，一叩再叩！

那年那日那时，花叶凋零，云际雾绕，识不得归途。

午后黄昏，背父亲回家，这一路上，我们说了好多话，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同时，也聆听了父亲对我的谆谆教诲，不觉间，回到家已近晚暮，月明星稀。而此刻，父亲也一定睡得正酣罢，难得这么安稳，我心想。安放老父于床，可发现，父亲安详过分的面容，却让我不觉恐慌，就在那晚，给予我一生慈爱，给予我一生教诲的老父，安然辞世。

这一夜，忽而大雨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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