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盛开康乃馨》一一一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所有的母亲，娘的安好是子女最大的心愿

平凡人

二曰上午，娘忙完厨房，把一盆红枣，一盆黄米，一盆粽叶，端到南半院的小树林中。

是日，也是天公作美，阳光明媚，天蓝云白，奇怪的竟有秋天那种天高气爽地清利来。微风轻扯着白云，原本是一团，慢慢地拉长，分散，变作无数团。再拉长，再分散，无数团白色由纯白逐渐变薄变浅，最后消失的了无踪影。

《五月乡韵》之二:《五月盛开康乃馨》

天空中有微风轻轻拉过，树枝微微猫腰鞠躬，树叶款款深情地点头微笑，一只麻雀俏立枝丫，逆风欢叫，轻风掀起它的片片羽毛，是沐浴是挠痒？绿的叶，蓝的天，白的云，……怎么看着也顺眼，怎么感受也欢快。

那颗较粗状地树干下，铁丝拴着那条吃饱喝足地狗儿，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全身绷得挺直，头塔拉在地上，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安详愉悦满足，一副无所欲无所求得样子。乱世人不如太平狗，真言不假。大红公鸡昂首挺胸，阔步行走，一如帝王巡视疆域，不时会引项高歌，引得一群母鸡，红头妆脸跟在身后，低着头，觅着食，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忻州:贺茂丰/文

我，一个顽童，不甘示弱不肯落后，蹲着身子，揪拽了草喂兔子，兔笼子里，兔头就浪一样涌挤过来，彼起此伏，你挤我头，我挤你头，一汪白色，全是蠕动嘟囔着的三瓣嘴。

娘搬了只陈旧的，能联想起商夏、春秋三国的黑色包浆小板凳，坐在树荫下。阳光透过枝叶，散射在她身上脸上，莸如披了一件斑点花衣，给她以朦胧诗一样得美感。尤其是微风吹动刘海时，更显得端庄慈祥。三个盛着绝世珍馐的大盆环绕在她膝下。最左边是一个柳条筐，大得出奇，显得海海漫漫沒了边沿，柳筐经纬密集，让人看得晕晕乎乎，原色被时光消磨殆尽，只留了岁月的痕迹。不过筐内被娘擦拾得泛出新白。圈圈新白上，齐整地码放了刚包好的几个粽子。

娘就着微风，趁着凉爽，腰身往下一倾，右手从水中捞一片粽叶，左手一裹，扭成一个下尖上阔的空心碧玉锥形卷儿，右手捏着裹角的交接处，拇指在内，食指中指在外，捏紧叶片交接点，之后，左手再捞一片粽叶，把叶根深深插入卷心底，依然用食拇指压紧，又是用左手一裹，又一个大一圈地空心卷……待过三回，锥形卷儿大时，娘右手紧捏卷儿，稍稍往下欠欠身子，让卷尖儿紧邻泡米的盆子，左手伸成舌状，如狗舌舔水一样灵活快速得撩水，米就在着一撩一撩中进入粽尖，待粽尖饱满充实，娘的左手在水面一翻，涤尽粘在手上的米粒，手心向下，拇食两捏成鸭子扁嘴状，敏捷地朝红枣群一喙，一两粒枣儿叼在手尖，抬手松指，红枣落入粽中。娘又是撩水撩米，又是叨枣添枣，最后覆以黄米压平压实。涤手冲粽，手粽两光后，娘右手握实粽身，左手压回粽叶上留边角，拢回、捏角、翻裹、叠折，最之后从叶水里抽一根青笕草，绕着粽顶绕两圈，单手打结，用牙齿配合拉紧，到这时右手才算解放。最后拿剪刀剪短毛梢，一个干净利索、品相完美的粽子完工。

《五月乡韵》之二:《五月盛开康乃馨》

忻州:贺茂丰/文

(谨以此文献给天下所有的母亲，母亲的安好是子女最大的心愿)

娘双手游走，十指或捻或压，如飞燕掠湖、如蜻蜓点水，穿梭与三盆一筐之间，包扎手工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一个个工整精美的粽子，挽花一般瞬间完成。娘把完工的粽孑、由内到外围着圈儿往起盘，筐内就盘起一条绿莽蟒蛇、修起层层绿梯田，娘是在描图绘画绣花做工艺品！娘脸上蕴含笑意自豪，蕴藏自信满足;娘脸上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狗儿抬头看看天，阳光从枝叶间瞄到它的眼睛，半前晌的光线失缺了先前的柔和，刺的它半睁半合的眼本能地眨吧两三下，狗儿慵懒且无奈地站起来，吐出长长地红舌头，舌头上挂着露水，随呼吸的频率一颤一颤地伸缩抖动。身子转了几转，低头嗅着，希望找出一方凉爽。猫儿正是欢快之时，身曲如弓，追逐自已尾巴，飞速转圈。兔子躲躲闪闪地、缩进窝最里面的阴涼处，尽量不让阳光照到身上，全爬着禁止不动。连鸡群也变得宁静，星星点点地卧在树荫密集处，或闲目养神，或梳理羽毛。

“咯蛋咕咕，咯蛋咕咕……”鸡窝内有母鸡报捷、夸功。娘快速起身，抖净手脚，甩落水珠，回屋抓出一把玉米粒，“咕咕咕”地叫母鸡，母鸡从窝里出来，迎向娘，娘一式天女散花，地上就珠玉乱溅，稍时，鸡窝内接二连三地、有下完蛋的鸡“咯蛋咕咕，咯蛋咕咕……”叫看跑出，娘又是天女散花，珠玉乱溅，引的窝在树荫处的群鸡起舞，飞奔而至。

娘急速走到窝前，下蹲侧身伸臂，舒掌掏蛋。掏一颗放入右手掌，再掏再放，待起身时，右掌中呈品字形排列了三颗鸡卵，鸡卵晶莹润泽，极为可观。娘托看蛋边往伙房走边说:“鸡儿好好下，端午给亲儿炒蛋吃。”（那年代，物资匮乏，一顿炒鸡蛋可是顶级美食，只有过时节才可能吃到。那种香醇，今生再也不会尝到。）娘会把鸡蛋珍藏在那个小口大肚的瓦坛里面。大多时候，都卖到爹的供销系统，换回盐，酱，肥皂等等生活用品。就如家喂的兔，喂的猪，去向大致都会这样。爹的系统，给了我很多童年回忆，也给了我很多童年美味，但也剥夺了我一些丰厚美食。这些丰厚美食，把短暂愉悦，拉长延伸，变成细水长流的日子，它流过童年、流过少年、流过青年、一直流到今天，或许会流过一生。

娘洗过手、整了衣袖，弹了衣襟，又坐回小板凳，扭扭身，蔽着阳光，继续着她的工艺品。一个两个三四个……娘做的那样专注，那样认真，以至到狗儿象征地咬了几声，才发现有人进来。进来人比娘年龄大些，身材五短圆润，穿饰光鲜，面圆肤洁，气壮声洪得喊娘:“快快看着狗。”圆脸上眯着笑眼，手里提着一个小蓝。娘忙忙站起来，撵开狗，迎了上去说:“没事没事，快进家。”娘拉着往屋中让，喊我叫姨，我低声羞涩地叫了声:“姨好。”姨用胖胖的手揉摸了我的头，我从力度上感受到她的热情。姨说:“又长大了，只是瘦点。”娘说:“他顽皮，吃饭不好。”姨说:“娃娃们顽皮好，大了有出息。”又对娘说:“你今也包粽，也不唤个人来帮忙？”娘说:“不多些，小人家，自己就了利了。姐妹们也说要来，我谢了，告给她们以后人家大了，少不了麻烦她们。”姨说:“也是，你手快得刀子似的，我是笨的不行。”说说话话间进入屋中。娘倒水递水。姨坐在炕沿，白面潮红说:“正也走得渴了。”姨把竹篮放在后炕，接过水杯，水杯上白烟袅袅。姨嘴做吹状，呼呼呼吹着杯水，白烟就零乱四溢，姨小口吸着，吸了几口，放到窗台散热，顺手提过蓝子，往外掏着说:“早上就把粽子煮出了，这不赶早给你送来，让娃早早解解馋。”娘推阻着不让掏，说:“你这是做甚事，包包粽，还挣个粽。”姨火烧火燎地喊:“快取盆来，你再这样推，明年我还能唤你？”娘说:“说到这份上我就收了。”娘取来盆，姨把粽子放在盆里。娘说拿多了。姨说不多不多。娘喊我看着院里的粽滩子，别让鸡祸害了。

我蹲在泡枣盆前，捡了颗特别肥壮、近乎臃肿的红枣塞入口中，咀嚼着那份甘甜香润。盆底面的地上，沿盆底环出一圈湿迹，有三三两两零星蚂蚁顺着湿迹游走，走得匆匆忙忙，慌乱迷茫。我把咀嚼了千百度的瘦枣核放在蚂蚁前面，前头的蚂蚁，被这突如其来莫名物吓得慌乱逃窜，跌跌撞撞，狼狈万分。再后来的蚂蚁就显得从容不迫，抖动着触角探索测试，再探索再测试，一直确定是块肥食，就狼吞虎咽地啃噬起来，一只两只三四只，一阵枣核变成一个蠕蠕缓动的黑点……

娘送姨到大门外，在一声声:“再来哇”、“好好”的对话中告结。送走姨的娘一脸欢快，一脸急切地唤我:“亲，快来，快回家，娘给你剥粽子吃。”娘牵着我的手，步履轻盈明快地漂进屋中。娘端来碗、抽了筷、解开包扎，把粽带叶放到碗中，右手提着抖展开的粽叶，左手用筷牢牢夹紧，右手往上一抽，粽子骨碌碌地打几个滚，粽子就脱茧破壳，露出本元。

《五月乡韵》之二:《五月盛开康乃馨》

忻州:贺茂丰/文

(谨以此文献给全天下的母亲，母亲安好是儿女最大的心愿)

屋内一时粽香四溢，清爽芬芳，宛若蓬莱素席，瑶池盛宴。

娘把粉啫啫，嫩淋淋，莹晶晶的粽子放在碗中，端到我鼻前，问:“亲，香不香？”我深吸一口，沁入肺腑，深入脊髓说:“香。”娘用筷尖小心地夹了粽尖一角，习惯性地伸到嘴前吹吹气，粘粘嘴唇试溫度，随后递到我口中。(其实粽子是凉的，只是娘一生都在这样喂孩子，包括娘的妹妹，我，弟弟，妹妹，弟弟的孩子，妹妹的女儿，一直喂到娘近七十岁。娘的一生都是在喂别人，照顾别人，服务别人，从来记不起自巳，我有时想到，会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为娘无私的一生，苦难的一生而哭泣，我不是那种很大的"大男人")我如没出窝的雏鸟，伸直脖子尖着嘴接食。娘每夹一块都吹吹气，都试温，之后是我尖嘴接食。娘把我吃过后筷头残留的米粒送到自已的口中，吧唧着香甜，娘把红枣的皮红枣的核送到自已口中品味着香甜，娘以尖牙粗舌舔尽粽叶残留，感受着香甜，娘把坏枣坏掉的部分，用筷头刮出送到自已的口中，尝试着香甜……娘如母燕家雀，一小口一小口地把一个完整的粽子，分割出亿万份子送到我，一个雏鸟的口中。娘也把粽子变成家常饭，如这样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养了我们诸多的雏鸟，一直到雏鸟只只长大健壮震翅高飞，离巢而去。

娘把吃净的碗筷收拾到伙房，问我:“香不香？”我吧唧着给娘擦净的嘴，回味着齿间余味说:“香。”娘问:“还想吃不？”我说:“想。”娘停顿了老长一阵，很为难很纠结地拨拉着粽子，念叨:“这两个给你爷奶，两人老了尝尝鲜……姨家粽子比咱家好……一定的给老人尝。这个给你爹留着，全家指靠他挣钱过曰哩！剩下这个，这个，你姑也小，也香，还的留给你小姑。”娘说的声音很低，拨拉粽子的幅度又很大。拨来拨去就那几个。我很笨地问了句:“那，娘你吃哪个？”娘转过身来，决断地说:“娘是大人，娘不香，娘每天包粽子，看够了嗅够了，娘不香，真得不香它。”又轻轻揉揉我的头，整整我的衣领，说我:“亲，你今儿也不吃了，小小人儿，诺大个粽子下肚了，怕不好消化，待今空空肚。明天咱家粽子煮出，再给你吃。”我傻傻地应着。我相信娘的话，娘是娘呀，娘怎么会对自已的孩子说假话呢！

娘依旧包粽子，娘以脸房里时是红的，出院后白了，包粽子时又红了。不同的是房里时的红是深红，包粽子时是浅红。阳光真好，微风真好……

粽子是在晚饭后煮的。爹个依旧呼呼哧哧的担回水，抖动的铁环哗啦啦地响，压的扁担吱吱叫。爹把水放在灶台边角的地下。灶台上的大柳筐中整整齐齐地码了一筐粽子。娘往空锅底稳了一个小笼几，使锅面与粽子不会接触。爹站在旁边待命，娘一个个地往笼几上摆粽子，我扒在灶台沿问娘小笼几有啥用，娘说:"粽子和锅有空隙了就不贴锅，糊不了粽叶，保证粽子的完整。"娘一边说一边往起码，层层从中间开始，一圈圈往外延伸，锅内就盘起了一条龙，层层叠叠，鳞片森森。摆完后，娘用瓢一瓢又一瓢地往里舀水，倒水却是沿看锅边细水灌，一直到水面平淹粽子，旱龙就变成水龙，隐约在动，仿佛注入灵性，有了生命。娘唤爹把桶里余水倒入水瓮中。倒完水的爹把桶倒扣在门外的沿台上，揪锹铲了两锹煤，倒入灶台下的煤坑中。

娘急匆匆地从院中抓了一把碎柴禾，拉开灶门填进去，又从瓮旮旯揪出一片废纸，抓起锅角的洋火柴盒，抽一根火柴，在盒沿划燃，点着引火纸，转着手腕，让火焰均匀燃大，随后急速地填入灶内的柴禾底，锅底就窜起了一丝一缕的火，火舌逐渐遍布锅底。爹坐在风匣前的小板凳上，把干煤面用炭铲摊成锅底状，往里边淋水边用铲翻动，煤面有了水份溶入，变成了均匀的湿坷垃，看火势正好时一铲一铲地撒在火焰上，火焰瞬间收敛，为下轮的爆发积畜力量，娘抢过炭铲，往灶里急加两铲煤，随后把炭铲深深地伸入灶中，挥动着铲头，把煤滩平，喊爹拉风箱。爹双手攥着风箱手把，开始小幅度地拉。风箱就吧嗒吧嗒地响。灶内火苗努力地冲破层层压迫，开始细小地窜出来，最初是星星点点，渐渐连成一片一片，后来满锅底都是火焰。娘再加煤，爹就大幅度地拉起来，身姿前俯后仰，极力夸张。拉杆竭力伸缩，风箱不再快速地吧嗒叫，而是变得绵软悠长。灶内火焰冲天翻滚，遍布灶腔，喷出灶门，大有燎原之势。锅开始嘶嘶呻吟，后来呼呼呜叫，最后变成咆哮。气压鸣叫着掀起锅盖，从锅沿处冲出，直上房顶，翻卷着，滚动着充满全屋，挤向门口，冲天而起，消失在夜的苍茫之中。

屋内云遮雾罩，热浪淘天。爹问娘:“还拉风箱吗？”娘说:“再拉拉，悠着点。”于是风箱那长声怒吼，失去了力度，变得溫柔多情，软软绵绵，只是更加悠长缠绵。感觉如同跑步运动员，开始是短跑冲刺，后来是马拉松长跑，由爆发力转变成持久耐力。风箱声不紧不慢得“嗒啦刺，嗒啦刺”地响着。爹的汗顺着鬓角流着，有一颗从额头骨碌碌地窜过眉毛，滑过眼皮，滚到眼睫毛上，一滚失了踪影，洇入眼中。爹的眼不住地吧眨抖动。娘从吊丝上拉下一块毛巾，递到爹手中，笑说:“看那点能耐！拉个风箱还弄得水头劈脸，象个男人？”爹擦着汗，把毛巾转的如风车一般。也笑说:“大夏天的，屋里又汽蒸滂浪，能不出汗！”爹又很感慨地说:“吃点好得，也这么费劲。真是没有免费的午餐呀！”……这样一直持续了近半小时，娘才让爹罢手。

这个夜晚没能吃上粽孑，按娘的说法是要文火煮上一晚，这一晚的文火，我不知怎样文法。但我知道娘一定沒睡好。

没能吃上粽子的晚上，倒是梦了关于煮粽子的梦。我梦到:我变成了绿玉般的粽子，放射着翡翠般的光芒，而娘，成了团团焰火，耗着一生光明、热量，煎煮蒸炖着我……

只是我沒梦到，吸收了娘得光明与热量后的我，是否也会有粽子的清香？！

忻州:贺茂丰/文

草拟于轩岗康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