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邻居(1)

远山如黛

王大爷

王大爷名叫王福佩，退休前，在砟子街道当主任。上世纪70年代初，街道的权限和作用很大，凡是派出所不管的事情，一般都交由街道处理。王大爷公正、厚道、和蔼，得到了各阶层群众的尊敬。

我们那一趟房只有三户人家，王大爷家住在东头，家里只有王大爷和老伴儿。老两口是半路夫妻，各自有一个女儿。王大娘的女儿在浑江市，王大爷的女儿远在贵阳。虽是半路夫妻，老两口却从不红脸。我家搬来时，我读小学三年级，王大爷已经退休在家。因和王大爷家只隔一户人家，所以我经常去王大爷家里玩儿。

那时，我家后院有个邻居小名叫扣子，我叫他扣子哥。扣子哥经过努力已经如愿以偿地娶了石栋房的温家姐姐。温家姐姐的贤惠与美貌让扣子哥高兴不已。扣子哥能打仗，在当地有名，但为人却十分仗义，也很敬重王大爷，和王大爷是忘年交，没事就去找王大爷下棋。他们下棋就是在炕上放一张吃饭的矮桌，桌上放一张棋盘，一边坐一个。

一次，我去王大爷家，他俩儿正在下棋，我就站在旁边看。下完一盘后，扣子哥就问我：你会下？我点头。扣子哥又说：来一盘？我说：好。结果扣子哥输了。他非常惊讶，瞪着我说：再来？我还是说：好。结果扣子哥又输了。这回连王大爷都很吃惊，也和我下，结果王大爷也输了。他俩半天没缓过劲儿，还想再下，我就不愿下，跟王大爷说：我想看书。王大爷家柜子上有个小书架，上面放着两套毛泽东选集。但那天不知什么原因，柜子上还放着一本以前没见过的书，我指指那本书。王大爷说，能看懂吗？我说：能。王大爷想了想，把书递给我。那本书名叫《封神演义》。书中那些手眼通天、无所不能的神仙和披毛带角、湿生卵化的妖魔打架，动辄祭出法宝，威力无穷；或是上天入地，变幻莫测，那架打的着实是相当高级，相当震撼，让我无比羡慕，无比着迷。只觉得这个光怪陆离的神魔世界霸气侧漏，热闹非凡，十分了得。

从那之后，常常是王大爷和扣子哥坐在炕上安静地下棋，我就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书。快到吃晚饭了，王大爷也允许我把书拿回家看。每当我看完一本，王大爷就从柜子里拿出一本给我。就这样，小学毕业之前 ，我已经看完了《封神演义》、《水浒传》、《三国演义》、《三侠五义》等许多古典名著。这些古典书籍对我的影响是那样的深远。

但是，有件事我却十分无奈。每到天一落黑，我就赶紧离开王大爷家，晚上也从不敢去他家，皆因他家院子里靠柴火垛的地方放了一口紫红色的大棺材。即便白天，也弄得我每次路过放棺材的地方都奓着胆子快跑，次数多了，王大爷就问我：害怕？我说：害怕。他说：怕啥？一口空棺材而已。我非常严肃地告诉王大爷：不知道，就是害怕。

一晃几年过去了。中学三年级时，王大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王大爷已经照顾不了她了。扣子哥也早于两年前搬去了三岔子镇。王大娘的女儿把她接到浑江，没多久，王大娘就去世了，我爸妈跟着王大爷一起去浑江吊唁。回来后，王大爷苍老了许多。王大爷在贵阳的女儿得到消息来接王大爷去贵阳。临行前，我妈炒了一桌子菜，我爸找了几个邻居过来作陪，和我家一起给王大爷饯行，希望王大爷到女儿家能幸福快乐。那一天，我第一次看见王大爷喝酒，眼里闪着泪花。想到王大爷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想到王大爷此去山迢水远，将是我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和蔼可亲的老头，我的眼泪就无法控制的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