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5 style="text-align: center; ">师生合影于2006年11 月师大国际教育中心。</h5><h5> 从左至右:陆小虹,刘坤尊老师,我。</h5><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br></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 ">-- 记刘坤尊老师<br></h3><div><br></div><h5 style="text-align: center; ">广西师范大学外语系七七级二班 刘 洪</h5><div><br></div><h3> 那是1980年初秋的一个早晨,太阳出来没多久,温度就变得很高。校园里一片静谧,田径场、游泳池涂上了一层金黄色,水面反着光,让人禁不住眯上眼睛。在新建的体育馆门前的路上,远远走来一个人。他个头不高,溶入阳光中,愈发不起眼,黑色拎包随着主人的脚步一颤一悠的。他是我们的刘坤尊老师。</h3><h3> “刘老师来了!”有人喊了一声。</h3><h3> 在教室外面早读的、闲聊的同学们,有手表的都不约而同地抬起手腕,八点二十分。八点三十分上课。</h3><h3><br></h3> <h3> 刘坤尊老师1980年8 月调到我校外语系。之前他在郑州大学工作了二十年,曾做过郑大外语系主任。到师大接手的第一个班便是我们班。刘老师住在桂林市区,他不会骑自行车,每次上课为了能在八点半前进入教室,清晨五点钟就得起床。换乘一次公共汽车至三里店车站下车,再步行近一个小时。严冬的刺骨寒风,酷暑的似火骄阳,都没能让他迟到过。</h3><h3> 刘老师五十开外的年纪,皮肤黝黑,白衬衫扎进深色长裤里,袖子一直挽到肘关 节,脚下的皮鞋鞋带系得一丝不苟。他剪小平头,戴着一付极普通的眼镜,镜框已失去光泽,他那朴实的外表,让人不易联想到高校知识分子。隔壁班的卢少锋,有一次在体育馆旁边早读,看见刘老师走过,以为是木工师傅,那只黑色的手提袋里没准装有规格不一的钉子,就想上前讨几颗,因为他的椅子摇摇晃晃的。</h3><h3> “好彩我没有问,免得你们班的人恨死我去!” 他用柳州话说完,自己忍不住先笑了。</h3><h3><br></h3> <h5> 77级 2班是刘坤尊老师调来后接手的第一个班。上图为全班合照,摄于1980年11月桂林市星光照相馆,为欢送罗萌(前排右三)赴美留学。照片里本文提到的人物有:</h5><h5> 刘坤尊老师(前排中)<br> 谢晓莺(二排中)<br> 罗永现(三排右一)<br> 吴小洲(三排右三)<br> 陈可培(前排左一)</h5><h3><br></h3><h3> 我们那时上课,还沿用中学的做法。每次老师进入教室,全体学生得起立,而讲台上的老师会环视全班同学,然后检阅部队似地:“Good morning, Class!” 同学们齐声答道:“Good morning, Teacher!” “Sit down, please!” 老师接着说。</h3><div> 刘老师第一次走进课堂,学习委员谢晓莺铆足了劲一声喊:“Stand Up!” 大家一同起立,注视着新来的老师。出人意料的,刘老师没有按习惯做,大概他先前任教的郑州大学外语系不兴这套,面对猛然站立起来的一群学生,他显得有点无所适从,只是点点头说:</div><div> “Sit down!”</div><h3> 好几个同学想当然地回应道:“Good – ”,突然觉得不对,赶紧打住。大多数同学刚张开嘴,又闭上。只听得一片喉头滚动的声音,串上来的问候语硬是被压了下去,回落到肚里。大家相视笑笑,坐下。从那一刻起,我们觉得自己真地是大学高年级学生了。</h3><h3><br></h3> <h5> 二班部分海外同学聚会。2003年7 月摄于美国肯萨斯州Topeka 市的长城饭店。</h5><h5><br></h5><h3> 刘老师上的是精读课。他讲话声音带些沙哑,语速偏慢,尤其在讲到重点句子或段落时。最让人佩服的是,他说出来的句子完整、清晰、富有文采。罗永现一向以耳尖手快称雄于我们班的听写项目。他不止一次地将刘老师的整堂课听写下来,然后惊奇地告诉大家,他所记下的是一篇文学评论文章!</h3><h3><br></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 ">当时的课本</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5><h5 style="text-align: center;"><br></h5><h3 style="text-align: left;"> 刘老师讲解课文方式独特,他把分析语言现象和评介作品结合起来,突出作品的文学色彩,有时会花不少时间介绍作家及其时代背景。渐渐地,大家发觉精读课不再乏味;渐渐地,大家开始留意刘老师在课堂上提到的作家和作品,并从图书馆借出有关的书来啃;渐渐地,来旁听的老师多了起来,有本系的,也有外校的。</h3><h3> 何瑞镛老师上过我们的精读课,经验丰富。他听了几节刘老师的课后,由衷地感慨道:“像这样讲授高年级精读课的,外语系恐怕也只有刘坤尊一个人!”</h3><h3><br></h3> <h5> 何瑞镛老师(右)曾经上过我们的精读课。2006年11月摄于广西师大国际文化教育学院何老师办公室。</h5><h5><br></h5><h3> 七七级二班是年级的 “尖子班”,名声在外,二班的同学感觉良好,学习劲头十足,即使到了高年级,仍喜欢大段大段地背诵原著课文。早读时沿着小路,可以看到二班同学目不斜视,旁若无人,抑扬顿挫;也有比手划脚的,俨然文中的角色。另外,二班同学都很注重课外知识的积累,大都饥不择食,逢书便读。二班的同学喜欢提问,且有韧性,在课堂上无论是向老师提问,还是同学间的的讨论,用“打破沙锅问到底”,“鸡蛋里面挑石头” 来形容,一点不为过。</h3><h3><br></h3> <h5> 二班部分同学参加年级聚会。2008年2 月摄于师大外语学院门口。</h5><h5><br></h5><h3> 遇到有同学钻牛角尖的,刘坤尊老师总是先鼓励,不急不恼,再讨论,讨论不下去的,过后会专门提出来讲解。他还善于发现每个同学的优点,不管做练习或提问题,凡有独到之处的,他都会提出来表扬,从不吝啬赞誉之词。他的这种正面鼓励,让同学们印象深刻,受益良多。</h3><h3><br></h3> <h5> 二班部分海外同学聚会。2012年6 月摄于美国拉斯维加斯城。</h5><h5><br></h5><h3> 在一次讲解课文的历史背景时,刘老师提到 “俄国社会民主党” (The Russian Social-Democratic Party)。吴小洲注意到这个称谓,觉得有些不妥。小洲勤学好练,记忆惊人,课余好读些时事政治、历史方面的书。课间休息时,他就跟刘老师讨论。小洲说,历史上只有 “俄国社会民主<font color="#ff8a00">工</font>党”,该党后来分裂为 “布尔什维克 ” 与 “孟什维克 ” 两派,因此他觉得,译成英语应该是 “The Russian Social–Democratic <font color="#ff8a00">Workers</font>’ Party”。刘老师听了,十分高兴,没想到二班还有读书如此细心的学生。他随即在班上提起这件事,感谢小洲的提醒,说他赞成小洲的观点,又说,编写课本的权威们是应该尊重的,但是不应该迷信他们。</h3><h3><br></h3> <h5> 刘老师在班上表扬吴小洲同学(左)。1994年6 月摄于三里店校园刘老师家中。</h5><h5><br></h5><h3> 陈可培对诗歌中英对译有兴趣。她有一次拿了《诗经/采薇》里一段文字给刘老师看,请教他在翻译时应该如何着手,尤其是叠音字 “依依” 和 “霏霏” 的处理:</h3><div>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div><div>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div><h3> 两天后,刘老师将这节文字抄在黑板上,然后从英语翻译的角度逐句讲解。也是在这一次课上,刘老师阐述了他对笔头翻译的看法,他的一些理念有独到之处,让人耳目一新。刘老师以此为例,鼓励大家像陈可培那样,勤奋读书的同时,多思考语言的应用和实践。</h3><h3><br></h3><h3><br></h3> <h5 style="text-align: center; ">《绞刑下的报告》课文选页</h5><h3><br></h3><h3> 一次测验的试卷上有这样一句话,要求给划线的词下定义(define):</h3><div> I raise a finger and <font color="#ff8a00">smear</font> it…yes, it is fresh…it’s my blood…</div><div><br></div><div> (选自捷克作家伏契克的作品《绞刑下的报告》Notes from the Gallows, Julius Fuchik)</div><div><br></div><div> 我一紧张,忘了刘老师在课堂上作的解释,只好根据自己的理解,写下:</div><div> <font color="#ff8a00">feel the wall as if to make sure about</font></div><h3> 交卷前,我又苦思了好一阵子,奇迹依旧没有出现,实在想不起老师在课堂上改写过的句子(paraphrasing)。当时觉得自己记忆力不够强,苦功也下得不够,心理压力颇大。</h3><h3> 万万没有想到,刘老师在后来的测试讲评中表扬了我。这一普通的语言现象,他竟讲了十分钟!他还说我肯动脑子,说我平日做习题不拘泥于形式,等等。听着刘老师的赞许,我心里很感激,当然也有一点歪打正着、突如其来的惊喜。</h3><h3> ……</h3><h3><br></h3> <h5> 1982年元月,刘坤尊老师在我的本子上题字,以作鼓励。<br></h5><h5><br></h5><h5> <br></h5><h3> 大学毕业36年了,敬爱的刘坤尊老师也于2014年7月辞世。风雨人生,几多蹉跎。大学时代的许多往事,该忘或不该忘的,渐渐模糊。但是这幅画面在我的脑海嵌得如此之深,我想它永远不会褪去----秋日,清晨的阳光崭新、亮丽,给大地抹上一层金黄。从体育馆门前的拐角处,在林荫道的斜坡上,远远走来了我们的刘坤尊老师,一步,一步……</h3><h3><br></h3><h3><br></h3> <h5> 刘坤尊老师在这段视频里问候二班的同学们,并祝愿师生友谊万古长青。2011年2 月摄于三里店校园刘老师家中,是年老师88岁。</h5><h5><br></h5><h3> 2018年 6月27日 多伦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