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跃过三十岁：（一）遇见悸动

小丸子

他们是在一次集体出游中遇见的。没出发前对于这次会落单的旅行内心是泱泱的，她关系最好的同事刚好出差。没想到正是这一次落单，让她在心里泛起许久未有的悸动。明天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什么滋味充满想象。如果不是落单，她和他不会相邻而坐；如果不是落单，他和她不会单独交谈；如果不是落单，她不会有那一点点大胆。她可能只会度过一次有人结伴但无任何波澜的平淡短途游。

同行的人中有的是夫妻档，有的母女档，总之她们都是三三两两的组合，只有他和她是一个人，大家都互相认识，除了他和她，他认识同行的所有人，除了她，她也一样。出发的时候她来得最迟，他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过她，原本以为她的年纪会有四十多岁，和她相熟的是他的邻居，那位邻居已年近五十。大部分人相熟的友人大多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所以她的年纪应该也和他邻居差不多吧，他心里想。

对于同行中唯一的陌生人，他有些好奇。她上车了，着装很青春，脸上全无中年人的神色，看着不过三十，他忍不住打量她，猜测他的年纪。他和她的座位是相对的，她坐在她的斜对面。她抬头的时候看见他会向他微笑，他也笑笑回应。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总是不作停留借故看窗外，他很坦然，目光既不躲闪，也不咄咄逼人，显得亲切友善。

与人对视总会让她觉得有点尴尬，不是因为是他。虽然她马上就要三十岁了，但遇到不是那么熟悉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矜持和羞怯，那是内心流露的，很难掩饰。从出发地到目的地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大家除了打瞌睡以外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因为早起她有些困，所以没有过多地参与聊天，只是闭着眼睛听他们聊。

行程中的一切都是平平，并不特别的景致，色香兼具却独缺味的菜肴，稍显闷热的空气。从早上到晚上他和她都没有说几句话，好像并没有什么契机需要对话。他和她拉近距离是在吃晚饭的时候。不知怎的他们坐了相邻的座位，晚上大家都在喝酒，知道她不太会喝酒大家没有劝酒，他在中午吃饭时已表态他胃不好，加上大家也知道他酒量本就不好，所以也没有人劝他喝酒。

过几天她就要去新单位就职了，她的同事也是这次旅行的组织者代表大家送了礼物给她。拆礼物、读卡片，为表谢意她叫服务员拿了一罐啤酒过来。大家喝得正酣，有新成员加入喝酒的行列，大家都很高兴。同行的几个小朋友玩得很开心，他们中途就下了饭桌，在一旁捣鼓着拆下的精美包装盒，玩着随身携带的玩具。

大家纷纷敬酒惜别。他也敬了她一杯，并说了两句祝她在新单位工作愉快之类的寻常的祝福语。为感谢他冒着犯胃病的风险喝了酒，在敬完众人之后，她又单独敬了他一杯。喝酒的这件事很少会有适量的时候，要不是滴酒不沾，要么是喝过量。喝完第一罐，大家又要给她开第二罐，她连忙摆手说不能喝了，这时饭桌上有人说喝不下了给他，不是邻座的他，是她另一个同事。劝酒的时候总是会有各种说辞，这样才有气氛。

她不想扫大家的兴，于是接了打开的第二罐，顺便也给他的酒杯里加了些酒。在座的人酒量都比他俩好，她虽不致酒精过敏，但是一喝就上脸，她的脸很红，热得出汗，他也是脸红到了脖子根，甚至手臂也有些发红，她问他那一道道红是毛细血管吗，他说是以前被树枝划开的浅痕，平时看出不来，喝酒了就会显现。这居然增加了她对他的印象分，她不喜欢太娇生惯养或者太小心翼翼的男人，她喜欢长得有些帅但同时又不是那么在意自己外表的男人，她觉得这样的男人豁达且不会自恋，她的审美并没有被如今娱乐圈中流行的花样美男带偏。她喜欢帅而不自恃，温柔而有具男子气概的男人。帅而不自知是不可能的，毕竟大家都照镜子。

饭已经吃了一个多小时，大家没有要散的意思，仍然在相互劝酒。大家又开始劝她酒，她说她已经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晕了。他也跟着起哄，说晕了有肩膀给她靠，她当然知道这句话是开玩笑的，但还是又接了一罐打开的啤酒。她只是有点头晕，她知道自己再喝一罐还不至于喝醉，再喝一罐也无妨,她也想放松一下，她觉得在气氛好的情形下喝酒算是一种放松的方式。

虽已是夏末，但暑气未消，加上喝了酒感觉有些闷，她去外面透了口气，发现自己走路已有些不稳，这一罐怕是有些喝不下了，那么找邻座的人分担最方便。他又敬了她一杯，做为回礼她倒了些罐里的啤酒给他，算是帮他倒酒了。

他说他心跳得很快，让她用手搭了下他的胸口，让别人感受心跳验证是不是喝多了她还是第一回遇到，亏他想得出来，不过却很自然，不像看手相那么做作，那完全是套近乎勾搭的桥段。她知道他并没有调戏她的意思，只是为了调节气氛，作为一个活动主要参与者调节气氛是理所当然的分内之事。这餐饭是他请的，所以他算主要参与者。

她也说她也心跳得很快，但她不能让对方搭胸口，那样的举动会显得轻佻，于是她伸手让他搭了一下她的脉搏。在大家喝了酒且比较放松的场合下，她觉得太拘谨反而会让众人觉得无趣，所以这样的举动算是合理且应景。她也想调节气氛，不过也想拉进和他的距离，她想传递一种讯息，她对他并不反感，同时她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害羞。

第二天的行程安排进山，需要走盘山公路。她拣了个靠近车门的位子坐下，他还是坐在了她斜对面，那个方向与车前进的方向是反的，山路颠簸加上刹车，他坐得有些难受。看见她旁边还有一个空位问她能否坐她旁边，她点了点头。她心里是希望他坐过来的，但是真的坐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要讲些什么，反倒有些尴尬，只有相熟的人或是完全陌生的人相对无言才不觉得尴尬。

她的性格有些内向，从来都不知道怎样拉近与他人的距离，出门的时候导游发了些小零食给大家。他手里有一小袋葡萄干，他倒了一些在她的手里。尽管她并不太喜欢吃葡萄干，但还是没有拒绝，她觉得拒绝葡萄干好像是拒绝对方抛出的橄榄枝。

他打开了话匣子，她积极回应，他问了她的一些工作上的情况。他虽比她略大几岁，但还未结婚，简单讲了些自己的情感经历，更多地还是讲了些自己的创业故事。她除了作答之外，也反问了他一些问题，聊天最怕来而不往，很容易down机。

她主动提到了她年初订婚的事。他问的大多是一些客观的情况，比如工作几年了。她问了一些偏主观的问题，比如对什么运动项目感兴趣。她感觉这个人还蛮真实的，因为他并没有太过粉饰自己的经历，比如坦言了自己因年少轻狂大学肄业的事。这些年看过了一些套路和自我吹嘘，她觉得真实很难得，她很欣赏。

聊了一阵，车还没到目的地，他们之间似乎又陷入了沉默，好在同行的人又抛来了一袋南瓜子，食物总是拉近距离的催化剂，不然为什么大家总是互相请吃饭。南瓜子也是食物，所以也能拉近距离，当然也取决于当事人的意愿。这次是她发起了话题，问他昨天喝酒后晚上是否胃痛，他也问了她。

他仍然倒了些南瓜子给她，她张望了一下同行的其他人，她想和他拉近距离，但又不想让其他人察觉，她觉得自己在已经订婚的情况下和其他男人太亲近别人会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她在意内心的感受，但也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没有做贼，但却有些心虚，于是还是继续端坐着。  

老这么沉默也不是办法，这种尴尬让人觉得沉闷，虽然即使是沉闷他也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他手中的南瓜子嗑光了，她把手里的南瓜子倒给了他，手掌有轻微的触碰，跟他的手比起来，她的手小而白，和他的手放在一起看，让她觉得自己是女人，让她觉得心底柔软。

她和男友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订婚的，她没有太多的情感经历，只是觉得这个人虽无亮点，但也没太多坏毛病，加上自己年纪已经不小了，那就遂了父母的心愿吧。未婚夫并不能带给她归属感和安全感， 平时她总是一个人披荆斩棘。

太多时候除了穿衣打扮之外，她不敢太拿自己当女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人可以依靠，何必徒增伤感，而伤感就像决掉的堤坝，容易把人冲垮。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那么多时间来休整堤坝。行程结束了，回来的路上他们还是坐了出发时的座位，对方的斜对面。他在打瞌睡，似乎塞车也不会让他醒来，她在和其他人聊天，似乎聊得很开心。他和她都不知道他们之后会不会有联系，那也并不重要。故事不一定要有开头结尾，能撷取吉光片羽就是美好的。

好感这种东西刻意寻找是找不到的，一起看八部电影也没用，只会让人觉得时间冗长。它总在不经意间萌发，好比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好比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来临，可能是一次机缘巧合的偶遇，可能是一次不带目的的闲谈，可能是不小心指尖的触碰…无论怎么开头，不去想是否有结局，有一刻的悸动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