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抗联的后世绝尘

言之有李

<h3> <br> 一场抗战震撼了幼小心灵<br><br> 出生在伊春市带岭区的卢德峰,小时候总听姥爷讲起当年东北抗日联军与日本军的“西山头战斗”。当时带岭地区所有的日军、伪满警察、自卫团都出动了,战斗打了一天,双方都没少死人,其中日军大官儿“干泥”被我方击毙。后来日方为战死的日军慰灵招魂,在西山头立了“干泥碑”,并把火车站改为“干泥”站。儿时的卢德峰每次听讲都入了神儿,也让他对战争与民族有了懵懂的认识。姥爷还告诉他哪是日本兵营,哪是伪警察署,还有大烟馆、说书馆等等,让他记忆深刻。<br> 当卢德峰上小学有了阅读能力的时候,带着弄清楚家乡抗战史的愿望,几经努力,小学娃子居然找到了《带岭区志》。可是在西山头战斗的记载中,战斗时间、伤亡人数都语焉不详。在原始档案的匮乏、知情老人的逝去的情况下,要想弄清这段被岁月湮没的历史,对于尚处在少年阶段的卢德峰来说还无法实现。<br> 2010年7月,已经是一名铁路民警的卢德峰,开始多方位研究抗战史。他在汤原县公安史志中发现,建国后带岭第一任派出所所长引述了1937年的日伪资料——《三江省治安肃正工作综合报告书》。他倾尽所能,终于淘到该书,找来日文翻译,得到了书中的原始记载:康德三年七月十八日,关东军干泥部队在汤原县带岭西山头与赵尚志,夏云杰二匪队遭遇,匪二队计一千余人,干泥部队四百余人展开激烈战争,由上午八点十二分至下午三时四十分,经过英勇战斗,终因敌众我寡,最终全军光荣牺牲,牺牲307名,打死匪400余名。”<br> 双方战死700余人,可想战斗时何等的惨烈。英雄的气概让卢德峰心绪难平,他下决心把这场抗战查清问明。经过艰苦的调查,他又找到了原带岭伪警察署警尉刘绍东生前的证言材料。在萝北、汤原、南岔等地,找到了参加战斗的抗联三军九师老战士曲振邦、王凤鸣、刘海廷等人的回忆材料。这本已是不小的突破,但卢德峰本着严谨的态度,他用了几年时间,又相继找到日本战时出版的《陆军忠勇列传》、《绥佳线案内》、《神南线建设概要》等珍贵资料,查到了当年日军在西山头多次被抗联部队伏击的基本史实,得到了战死的日军照片、所属部队、战斗详情。更让他开心的事是终于找到了老人口中的“干泥碑”照片,这一找就是整整三十年。<br>  至此,中日双方史料得到了互相认证。通过卢德峰经历15年考证的史料具有了权威性,也确定了西山头战役在整个东北抗战史上的重要意义。2015年9月30日,带岭区政府带着对先烈的崇敬,筹资300余万元,在西山头建立了“抗日英烈纪念园”。占地3000平方米的纪念园,伫立的“抗日英烈纪念碑”高14米,象征着东北抗战十四年。</h3> <h3>带岭宣传摄</h3> <h3> <br> 让革命伉俪“团聚”故里<br><br> 1937年6月28日,北满临时省委扩大会议在带岭石帽顶子山附近的密林中召开。期间经组织批准,为六军四师政治部主任吴玉光和六军被服厂主任李桂兰举行了简朴的婚礼。结婚第二天,吴玉光就去了前线。1938年底,吴玉光在饶河县暴马顶子战斗中牺牲。3个月后,李桂兰也在一次战斗中不幸被捕,直至1944年才得以释放。释放后,她历经曲折找到抗联老领导冯仲云,恢复了党籍。建国后李桂兰再婚并生有一女。2008年老人去世,临终时她向女儿表达了把骨灰与其前夫吴玉光合葬在一起的愿望。<br> 为完成母亲的遗愿,李桂兰的女儿刘颖多次找相关部门,要求把两人合葬在他们曾经共同战斗过的地方,但多年未能如愿。卢德峰获知此情后,深深被李桂珍与吴玉光在抗战时期结下的革命深情所感动,他及时与带岭区政府沟通,希望将这对革命伴侣合葬在他们当年结婚的地方。带岭区政府积极表态,将承担立碑修墓的全部费用,并邀请刘颖等人到南沟东方红林场的石帽顶子山选址,最后在他们当年结婚的密林中选定了合葬点。<br>  2014年5月14日,东北的抗联老战士、抗联后代和一批研究抗战史的学者专家,齐聚石帽顶子山这块洒满抗联英烈鲜血的土地上。曾当场见证了他们婚礼的抗联女战士李敏,当年年仅14岁,如今已经年逾九旬,仍不辞辛苦地来到这片密林。在刻有“抗日伴侣、永恒守望”八个大字的墓碑前,刘颖把母亲的骨灰和从吴玉光牺牲地掬来的一抔黑土,郑重地放在一起,盖上鲜红的党旗。当大家看到两颗饱含革命赤诚的心永远相依时,都感动流泪了,李敏老人更是泣不成声……</h3> <h3>抗联老战士李敏在现场讲话</h3> <h3> <br> 在偏僻农村发现活“烈士”<br><br> 东北抗日联军是一支古今中外绝无仅有的部队。在白山黑水间,他们顶住零下四五十度的严寒,“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从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到1945年的“八一五”光复,东北抗日联军在十四年的浴血征杀中,是世界反法西斯战场持续时间最长的一场抵抗战争。他们没有政府认可、没有一丝外援、没有任何给养,孤悬敌后,联系中断,靠着坚定信念、凭着顽强意志支撑,面对百万精锐关东军和多如牛毛的军警宪特,骄傲地见证了侵略者的彻底失败。战事无常,抗联将士们每天面对的都是可能战死、冻死、更可能饿死的残酷现实。它更是一支极具悲情味道的英雄部队,盛时三万多人的部队战至最后不足一千。幸存下来的老战士多已年逾九旬,抢救老兵的记忆,显得非常迫切,又弥足珍贵。这些老兵大都深居农村陋室,默默无闻地平淡生活着。<br>  2011年,卢德峰在浩良河发现了一个“活史料“——一位九十高龄的抗联老战士刘明祯。让卢德峰意外惊喜的不是发现了年迈的老战士,而是早在开国少将王明贵的回忆录《踏破兴安万重山》文字中,曾痛惜刘明祯“牺牲”在抗日战场。经过考证,《还活着的“烈士”》大稿被《黑龙江日报》整版刊发。后来,抗联学者、王明贵将军之子王晓兵找到卢德峰,重新修定王明贵回忆录《忠骨》。2012年,卢德峰又带着中国国家图书馆“中国记忆”抗联口述工作小组,为刘明祯老人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h3> <h3>卢德峰与老人惜别</h3> <h3> <br> “烈士证”70年后长途发送<br><br> 于桢从1936年就带领全家参加抗联部队,从此于桢的女儿再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于桢曾受抗联部队领导委派,担任伪汤原山林警察队长一职,为抗联部队运送药品、粮食,并在老钱柜战斗中率部起义,担任九军副官长,最终被日本杀害。由于历史的原因,尽管于桢的女儿同是抗联战士,但没有人了解于桢的真实死因,甚至出现误解非议,于桢牺牲后没有得到任何名份。<br> 带着一份质疑,卢德峰在挖掘于桢抗战史料时,得到了部分抗联老战士和敌伪警察对于桢抗日史实的证言。又在大量的日文史料中,找到日伪当局抓捕于桢妻儿的机密资料,最终揭开了于桢被日军烧死在依兰的历史秘闻。通过这些资料,比较完整地勾勒出了于桢的抗日轨迹。<br> 一定要为烈士正名!卢德峰带着强烈的历史责任感,联合多位抗联史学专家,为于桢的名份奔走呼号,最终落实了于桢的“革命烈士”称呼,并首批入选民政部公布的“抗日英烈名录”。2010年12月,一封从黑龙江省民政部发出的特快专递送到了乌鲁木齐市于桢的女儿于桂珍家,当年届九十已双目失明的于桂珍老人,听到女儿说是于桢的烈士证书时,双手颤抖着许久没有停下来。她跟女儿说:你姥爷的身份终于得到认可了!<br>  2014年12月,卢德峰带着对先驱的崇敬跨域千山万水来到了乌鲁木齐,拜访了94岁的于桂珍老人。老人家紧紧握着卢德峰的手说:“老家来人了,多谢你呀!”此后,于桢烈士的事迹被著名媒体人曹景行先生在拍摄抗战专题片时采访,另被《解放日报》收录。</h3> <h3>奔赴千万里看望失明老战士</h3> <h3> <br> 不给政府添麻烦的女战士<br><br> 女战士刘淑珍14岁参加抗联三军,历经枪林弹雨,身陷囹圄坚贞不屈,九死一生历经坎坷。2017年12月,这名抗联三军稽查处最后一位老战士,也是三军被服厂最年轻的女战士,离开了我们。<br> 卢德峰从2010年7月至老人去世前,先后八次采访了刘淑珍老人。老人当时年过九旬,身体很好,耳清目明,尚能穿针缝衣,斑斑白发遮掩不住年轻时的美丽,只是头部留着日伪军刀砍伤的疤痕,会把我们立即带入抗战年代,对老人肃然起敬。<br>  老人生前生活在依兰县迎兰乡简陋的农舍里。大儿子是农民,二儿子下岗,有一个先天残疾的孙女,生活窘迫,2015年还害过一场大病,可老人从未因为家境困难找过组织。说起今天的生活,老人的情绪一直乐观淡然,没有一丝抱怨,总在说自己看到了新生活,比起死去的战友,要强的太多了,自己再难,也不能给政府添麻烦!老人的思想境界,让卢德峰受到了一次灵魂的洗礼。他再三问能为老人做点什么,老人才道出心底的一个遗憾:庆祝抗战胜利七十周年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老人没有得到纪念章。卢德峰将情况反映给相关部门后,最终使老人拿到了那枚沉甸甸的纪念章。当卢德峰得知老人与于桂珍曾是战友时,立即拨通了于桂珍的电话,两位老战友说起当年一起在三军被服厂工作的往事时,激动万分。</h3> <h3>请注意脚前的那个弱势人</h3> <h3> <br> 满怀激情撰写三部抗战书志<br><br> 在烽火连天、风雨如磐的抗战岁月里,无数抗联战士谱写出一曲曲浴血奋战抗日救国的雄壮乐章。卢德峰深深为当年抗联将士们浴血奋战的壮志豪情所感动不已。多年来,抗联曾经鲜活的历史被多重解读,甚至被边缘化,缺少足够分贝的主流声音。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珍贵的历史史实正逐步灭失,让卢德峰顿首痛惜。他开始和时间赛跑,抢救性挖掘红色史料。<br> 一到周末,卢德峰就去偏远的农村采访,经常是下完火车倒汽车,下了汽车搭摩托车,步行。他先后踏访60余县、200多个村,访问到几十名老抗联战士。二十年里,他把业余时间都放在了抗联史料的研究上,就像一名朝圣者,放任着自己追随的脚步,行走在发黄霉迹的历史残片中,寻找抗战脉络,勘考抗联史实,解析历史疑团。历史,需要细节互勘,他多方查阅文史资料,光是收集和购买的抗联史资料就有2000多册,5000多万字。他为了重现历史场景,跋山涉水,徒步考察了几十处抗联密营遗址。研究抗战史,是很枯燥的事业,没有任何功利色彩,但是他却孜孜矻矻、乐在其中。<br> 70多年前,带岭曾是小兴安岭抗日斗争的中心,是东北抗日斗争发起较早、坚持时间最长的后方根据地、游击区之一。2011年,倾注了卢德峰心血的40万字书稿《碧水箐山映丹心》由黑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年逾九旬的抗联老战士李在德题写了书名。这本书重新梳理了带岭革命老区的抗战史脉络,首次全景式展现了带岭革命老区的斗争全貌。2016年1月,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了第二本专著《山河破碎国安在》,书中300余幅在日本珍稀史料上的图片,以点带面,将零散的历史碎片串联成线,重新走近那金戈铁马的抗战岁月。卢德峰第三部三十万字的书稿《冰封的记忆》,即将由山东画报出版社出版。<br>  </h3> <h3> <br> 抗联战士用眼睛翻阅血色时空,用脚步丈量白山黑水,用信念书写忠诚执着,用鲜血祭奠沉沦失陷……他们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成长与升华,我们永远也不应该忘记,在血刃敌寇、金鼓连天的岁月里,还有这样的一些人在抗争、在拚杀、在为中华民族的尊严而战!<br> 这是卢德峰采访手记的一段文字,词句间表达了他对抗联英雄满怀的敬仰,更是他饱含激情一直研究东北抗联史的内心动力。<br> 现就职于哈尔滨铁路公安局宣传教育处的卢德峰是全国公安文联会员,黑龙江省抗联研究会会员。 <br> <br>  任你尘凡滔滔,我自清风明月。情系史志,心不动于微利之诱,目不炫于五色之惑。在满世界可见粉黛流苏的今天,卢德峰用《晏子·春秋》里的“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八个字激励自己,砥砺坚行。</h3> <h3>(李建义整理,正文4253字)<br>欢迎各种形式的转发!<br>如需要更多图文,请联系13936580579,微信号同</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