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鲁迅先生的《故乡》中,写了两个“故乡”:一个是回忆中的故乡,一个是现实中的故乡。第一个是“过去时”的,第二个是“现在时”的。 </h1><h1></h1><h1><br></h1><h1>回忆中的故乡,有“深蓝”的天空,有“金黄”的圆月,有“碧绿”的西瓜,少年闰土有一副“紫色”的圆脸,脖子上带着“明晃晃”的“银白项圈”,海边有五色贝壳,“红的绿的”都有,还有各种颜色的鸟类:稻鸡、角鸡、鹁鸪、蓝背……在这里,没有一种色彩不是鲜艳的,明丽的,它们构成的是一幅幅“神异”的图画。 </h1><h1></h1><h1><br></h1><h1>“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月亮地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轻轻地走去……”它幽静而不沉闷,活泼而不杂乱。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和谐自然,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世界。 </h1><h1><br></h1><h1>这里有高远的蓝天,有一望无垠的大海,有广阔的海边的沙地,有各种各样奇妙的人和事物,有活泼的少年闰土,有猹、獾猪、刺猬,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有五彩的贝壳,有金黄的圆月,有碧绿的西瓜……</h1><h1></h1><h1><br></h1><h1>回忆中的“故乡”,不仅仅是一个现实的世界,更是一个想像中的世界,是“我”在与少年闰土的交流中,想像出来的一幅美丽的图画,是“我”少年心灵状态的一种折射。这颗心灵是纯真的、自然的、活泼的、敏感的,同时又是充满美丽的幻想和丰富的想像力的。它没有被“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所束缚,而是在与少年闰土的情感交流中舒展开了想像的翅膀,给自己展开了一个广阔而又美丽的世界。 </h1> <h1>回忆中的“故乡”,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是少年“我”与少年闰土和谐心灵关系的产物。但是,灾祸连连的现实生活,使人的心灵变得无比沉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复杂起来。当成年的“我”重新回到“别了2O余年的故乡”时,这个回忆中的“故乡”就一去不复返了。在这时,他看到的是一个由成年人构成的现实的“故乡”,在现实社会生活的重压下,失去了精神生命力的“故乡”。 <br></h1><h1><br></h1><h1>少年闰土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是一个富有表现力的少年。他的生命是有活力的,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的心地也是善良的。“我”的知识都是从书本当中获得的,少年闰土的知识则是从大自然中,从自己的生活实践中获得的。他生活在大自然中,生活在自己的生活中,他的语言多么生动,多么流畅,多么富有感染力啊!<br></h1><h1><br></h1><h1>但是,这个富于生命力和表现力的少年闰土,到了现在,却成了一个神情麻木、寡言少语的人。“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那时是孩子,不懂事”,但“不懂事”的时候是一个活泼的人,现在“懂事”了,却成了一个“木偶人”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这里所说的“懂事”,实际上是中国传统的一套封建礼法关系,以及这种礼法关系所维系着的封建等级观念,它们建立在人与人不平等的关系之上。<br></h1><h1><br></h1><h1>帝王与臣民,官僚与百姓,父亲与子女,男性与女性,都被视为上下等级的关系。他们之间没有平等的地位,也没有平等的话语权力,上尊下卑,“上”对“下”是指挥,是命令,是教诲,“下”对“上”是服从,是驯顺,是听话。闰土之所以说小的时候是“不懂事”,是按照现在他已经懂得了的礼法关系,“我” 是少爷,他是长工的儿子,二者是不能平等的。“我”尊,闰土卑,他那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卑贱地位,在“我”面前毫无顾忌地说了那么多的话,都是极不应该的。<br></h1><h1><br></h1><h1>“我”怀念着闰土,闰土也怀念着“我”,他们在童心无忌的状态下建立了平等的、友好的关系。这种关系在两个人的心灵中都留下了美好的、温暖的回忆。“我”想到故乡,首先想到的是闰土,闰土实际上也一直念着“我”。“他每到我家来时,总问起你,很想见你一次面。”只要想到他和“我”在童年一起玩耍的情景,我们就能够想到,闰土的这些话绝不是一般的客气话。两个人重新见面时,“我”“很兴奋”,闰土也很兴奋:“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说明他心里颤抖着多少真挚的感情呵!但封建的礼法关系却把所有这些感情都堵在了他的内心里。形容不出来了,表现不出来了。 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 “老爷!……” <br></h1><h1><br></h1><h1>在这里,我们能够听到两颗原本融合在一起的心灵被生生撕裂开的声音。闰土不再把“我”视为平等、亲切的朋友了。他把“我”放在了自己无法企及的地位上,他的痛苦、悲哀,在这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面前已经无法诉说,无法表现。而在这种氛围中,“我”的感情也被凝固在了内心里。两颗心灵再也无法交流了,无法融合了。所以“我”“打了一个寒噤”,知道两个人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br></h1><h1><br></h1><h1>那个手持钢叉向猹刺去的闰土是多么富有朝气,富有生命的活力啊!但封建的礼法关系逐渐压抑了他的生命力,使他在一切困苦和不幸面前只有消极地忍耐。只有意识到闰土已经没有了少年时的旺盛的生命力,我们才能够理解,为什么“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能够“苦得他像一个木偶人了”。他已经没有反抗现实的不幸的精神力量,他把所有这一切都视为根本不能战胜的。他只能承受,只能忍耐,只有宗教还能给他带来对未来朦胧的希望。</h1><h1> <br></h1><h1>成年后的“我”是一个现代知识分子,在自己的“故乡”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失去了自己的精神家园。闰土是“我”内心所亲近的人物,但“我”无法再与闰土进行正常的精神交流。“我”寻求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平等关系,但这种关系在现在的‘“故乡”是找不到的。</h1> <h1>年少时读《故乡》,还不太懂得先生重见闰土、告别故乡时迷茫、惆怅、悲凉的心绪。几十年的时光匆匆已逝,历经种种,重读此文,才好似略有所悟。人生仿佛就是由无数个告别组成,我们告别故乡,告别伙伴,告别家人,也告别曾经的自己,一路或随波逐流,或披荆斩棘,但总会在某个夜晚,想起心中那一轮金黄的圆月……</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