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婆婆

蝶舞指尖

　　写有呼吸的文字，拍有温度的照片，让文字与摄影凝聚起来，将所有搁浅的平凡与真实交织在一起，感知平凡里所有一切美好与伟大，见微知著，给独立的灵魂一片净土，不忘初心，忠于信仰，忠于内心深处的所有善良。蝶舞指尖

在决定回衡阳看娘的前二天，我给娘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天我回衡阳。（我习惯喊婆婆为娘）

刚出高铁站检票口，电话响了，是娘的电话。

“霞！你是不是回县里了？”娘记性特别好，好的让我有点意外她能精准算准我到站的时间，而且是刚刚好。

"嗯！是的，娘！你在哪？还在姐姐那里吗？"站在略大的广场上，火辣辣的太阳晒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说话都带着喘息声。

.......

电话里我告诉娘等小王子放了假，就去山里陪她。

小王子放假这天，给娘电话说，我们准备回家看她，娘忙告诉我说她那里什么都有，都是村里人自己家种的送给她的。叫我别从城里带东西回去了。我只给娘带了平时爱吃的软枣面包牛奶及眼药水。

娘虽80岁高龄了，但她听力特别好，当我车行驶到村里小路口时，从老远就看见她穿着一套浅蓝色小碎花衣，手拿一把蒲扇站在烈烈的太阳下朝村口方向不断张望着。

一进堂屋，就看见娘早为我们准备好了的西瓜水果和糖果放在了黑色的八仙桌上，还有饮料。都是平时我给她买的，她一直都检着沒吃。每次回家，娘像过节似的把这些东西全部拿出来叫我与小王子吃，而她高兴地像个孩子不停围着我们转。

每次回家，娘便笑的像朵花似的露出她仅剩的二颗黄牙嘿嘿笑着。"孙子呀！你让奶奶摸摸，奶奶眼睛不中用了，看不太清楚你模样了，但奶奶知道你又长高了，长壮了，也俊俏的很，一定像你妈妈！"娘摸索着将手摸着儿子的头和脸笑道。

看着儿子懂事的抱着奶奶的脖子不停喊着奶奶，我的心快融化了。

娘说她眼睛现在越来越不行了，只能看见微略的光了，天气好的话还可以在很近的距离看得见人模糊的样子。她恨自己眼睛不争气，瞎了这么多年，她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沒有为我与小王子做过一顿丰盛的饭。没为我分担过一点家务，更没有帮我带过小王子，她是有心而不能为之。她愧疚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拖累着我们。

认识娘那天，娘就告诉我她一只眼睛已瞎，另一只眼睛也不好使，看东西都是模糊的，但自己能照顾自己，不会拖累我，叫我放心。我猛的有泪湿眼眶，这个善良的女人心该是有多善良与伟大。娘一直未告诉我她的眼睛是怎么瞎的，我也不便追问，后来爱人告诉我，娘的眼睛是因为公公那年的突然离世，她因思念公公，哭瞎的。那时我就对娘有一份敬意与感动。

午饭后，我哄小王子睡着了，娘坐在小王子睡的竹床上用蒲扇给我与小王子扇着风说：“霞！你也睡会，我给你娘俩扇风。”“娘！有电风扇呢，用手扇的累，我不困，陪你说说话呗！”我将娘牵着走向她喜欢的那颗老槐树。

娘是个特别能说的妇人，每次陪她说话，都是她说的多，我在旁边听，偶也附和几句。她用她特有的衡阳山话开始了她绘声绘色手舞足蹈的讲述，娘的声音和着山前屋后知了声一响便是几个小时，我也习惯了喜欢听着她讲村头的大小故事，还有那些她特别感激对她好的人家里的家长里短的事儿，看着娘高兴的样子，我就特别满足。

娘说她眼睛不方便了，走路有些慢了，人也变得越来越糊涂了，她一直想去屋后的山上走走，她想陪公公说说话，看看夕阳下的那个风雨了半个世纪的家。

我答应她等太阳快落山时就陪她去山上走走。夕阳下，我与小王子牵着娘的手来到了𠄘载她一生一世的这座山。一座山翻过我与娘己大汗漓淋，娘用拐杖指着山腰的方向喘着粗气说她想先去老屋看看。当我搀扶着娘来到山腰的一块废墟地时，娘告诉我，到家了，不用扶着她了。娘步伐蹒跚着在风雨了半个世纪早已瘫塌的只剩片瓦残恒长满杂草滕蔓的废墟里徘徊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娘！你在找东西吗？"我跑到娘身边问道。"哦！冒有，我只是想摸摸它的气息，我落荒流落到这里，是你爸爸可怜我，把我带到这个家，那天开始，我就不肯走了。"娘将一片残瓦握在手里摸索着，我看见娘的泪滴在残瓦的青苔上。

"娘！你原来不是这里的人啊？看着满头白发的娘我一脸茫然与惊㤉，这些年，娘从未与我说过她的往事，与娘相处了近十六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她并不是本地本村人。娘看着我，笑的有点腼典却一脸的小幸福。

"我记性差，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只知道我的一辈子就是这里！"娘边说边用手中的拐杖用力剁着脚下的土地。她爱这里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还有她的孩子与丈夫。这是十六年里这个女人给我最深的印象。

娘告诉我，她第一次来到公公家是1952年的农历12月18日，她刚满14岁，那年雪很大，也特别冷，全国都在闹饥荒，公公家也不例外，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她差一点就冻死饿死在这里，是公公心肠好，饿的自己吃野菜把家里仅有的几个红薯烤给她吃，她活下来了，便不肯走了。娘说她这样辈子读书太少，她还说她这辈子也走不出这座山，也没想过走出这山，因为公公一直在这里，她要陪着他。

天渐渐暗下来，太阳笑着落下了山，娘叫我带着小王子先回家，她去陪公公说说话。娘说着用手扒开高出一人深的野草滕蔓径直朝公公的坟头走去，看着余辉下娘踽踽前行略有摇晃的背影，我觉得娘那满头白发在余辉下格外刺眼，我又一次害怕起来，泪水又流了下来，我跑到娘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娘！我陪你去公公坟头。”

娘走到公公坟头，一边抹眼泪一边用手用力扯着公公坟头上的草说道：“孩他爸，你孙与媳妇来看你了，你在下面还好吧，钱够用吗？衣服够吗？吃的好吗……"娘的话语里满是对公公的思念与牵挂。

回到家，我缠着爱人问有关娘的身世，起初爱人也不肯说，后经我软磨硬泡下终于知道娘的故乡及她的身世。她并不是记性不好，她的记忆并不是在她14岁那年才有，只是娘不愿提及那个伤心的过往，也不想让我知道她曾经是个书香之家的千金小姐。爱人告诉我，娘是读过私孰的。

这一刻娘让我又一次看到了她善良与高贵的一面，源于对娘的尊重，我就不在这写出她的身世了。

想起与娘一起的这么多年的日子里，每次我伏案写东西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坐在我对面看我写的文章，或拿着我的书看，亦或我与她一起看电视时，她会情不自禁地盯着屏幕上的字一字一句的独个人念着。我一直疑惑娘生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山沟里，又没念过书的她怎么认识那么多字。我问她怎么认识那么多字，娘总是笑着告诉说是公公教会她的，我也就不在多问。原来娘是读过书的女人。

与娘相处的十几年里，我们相安互暖着，没有争吵，没有硝烟，没有怨恨，虽有些小插曲，但都微不足挂齿。娘是个典型的农村妇人，纯朴、善良、宽厚、仁慈。

日积月累的岁月里她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她的宽容与善良，对子女们爱的那份无私付出与伟大。她会念很多人的好，特别是对己病逝多年公公的好，她时常挂念嘴边。

许多时侯，娘都是在我倔犟与任性的小脾气面前迁让着我，她可以把委屈默默吞下不言一句抱怨，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言我的不是，特别是我爱人面前，她从来不会说我的不好与我的任性。我与爱人从未因为她而产生过不愉快。

做童装三年的时间里，我常常可以看到顾客与婆婆一起来店给孩子选购衣服时你争我吵的尴尬局面，或听见许多顾客独自带孩子选购衣服时唠叨婆婆多管闲事等诸多烦恼时，我的心是窃喜与庆幸的，窃喜自己不会与娘有诸如顾客她们这样的尴尬与烦恼，庆幸娘有一颗聪慧的心，与我不生矛盾不添乱，给我足够的自由与肯定……

我基本不炫耀什么，唯独娘我常会来炫耀，在深圳的那些年，在衡阳的那些年，娘总是喜欢随我生活在一起，虽然她沒给我做过一顿可口的饭菜，也没能在我万忙之中需要她的一臂之力的帮助，在我千忙之时因还要照顾解决她温饱时，我也曾有那么一瞬间的小抱怨情绪，但她的善良与我的善良相撞时，这些小情绪都会瞬变烟云消散。

此刻于我，看着白发苍苍手脚开始颤抖的娘时，我有无限的愧疚和不安，亲情太厚重而我却太单薄，我给娘的不多，为娘的也不多，唯有抽出时间来陪她吃顿饭，陪她说说话，陪她走一走了。做服装生意几年里，我忙于生意，陪娘时候甚少，娘见我时常不在，执意要搬到山里的屋子里去住，她不肯住城里，她说她要在山里陪着公公，先生和我拗不过娘，也只能顺她意。

我不在她身边的这几年，总能在邻居阿婆阿嫂的嘴里听到娘的消息，她们说婆婆总喜欢在她们面前提及我，说起我时她总是滔滔不绝，脸上写满了幸福。说起这些，我笑了，邻居阿嫂告诉我说，娘还知道用温润这个字眼来夸我，呵呵。

与娘一起的日子，我会在工作之余写点文字，然后读给她听，娘总是在听完后说写的好，给予我足够的肯定与鼓励。记得给娘读第一篇文章时是娘随我与先生一起来深圳的时候，也是我的第一篇文章被《西江月》杂志发表。

那时娘刚来深圳，人生地不熟操一口很难听懂的衡阳方言，一个人没人陪她说话。工作之余我陪她说话，听她讲公公的故事。亦或把娘当读者，给她读我写的文字。那时我们都是快乐的。只是时隔多年，这些文字早已不知去向，而《西江月》也早己停刊。我们只有记忆了。

一篇文字，承载我对娘我的婆婆所有的思念与感谢…

原创文字，如作其他平台使用请与作者本人联系，并注明出处。谢谢！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