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去年二月份,孔先生要去一个遥远的南方城市学习。临行前,他将自己的衣物清点了一遍又一遍,唯恐有什么遗漏。除了两件厚点的外套,其他基本上都是短袖,塞了满满一背包。我在柜子里翻来翻去,最后又找出来一件制式短袖,只可惜袖口处有点掉线,十分扎眼。孔先生让我缝一缝,以好一并带去。我平生不善针线,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捏起针,一边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小时候看到的相关场景,一边小心翼翼地拿着针,试图掌控针脚的走向。</h3><div><br></div><div>在这个过程中,我的脑海里并没有想起多少缝缝补补的场景,而是浮现了一句诗:“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突然发现,没有哪句话能比这一句更能贴切地表达出我那时候的心情。而我并非是诗中所言的慈母,只是在那种场景架设中,我成了一位守着家,盼人归的女子。只可惜,局面还是失控。袖口是被我缝好了,但针线的走向并不整齐,歪歪扭扭地横在那,像一条难看的蚯蚓。孔先生却并不以为意,依然将这件衣服塞进了背包。</div><div><br></div><div>四个多月的学习回来以后,北方的天气也已经变得炎热。孔先生换好衣服去找领导汇报学习情况,刚走没多大一会儿,却见他悻悻地回了家。问他什么情况,他只是伸了伸胳膊,露出那个缝补的像蚯蚓的袖口说:“穿这个衣服被批评啦。”他随即又换上一件,把那件缝过了的衣服塞到了柜子的最里面。</div><div><br></div><div>我想,当初之所以能坚持将袖口缝补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那首诗。以前我是一个游子的身份,并不能理解“临行密密缝”时候的心情。现在转换过来,我也是”意恐迟迟归。“所以手上的针线越走越慢,希望以此来放慢即将远行人的脚步。以前摇头晃脑地在课堂上跟着老师将这首诗背了一遍又一遍,听老师讲着,这首诗用白描的手法,描写了一个临行前母亲为自己缝衣的场景,表达了作者对母亲深深的感激与爱戴。在这种填空式的模板讲解中,我并不能想象到“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是一个怎样的场景。直到自己形式上的角色有所转变,才深得其中滋味。</div><div><br></div><div>后来又读到了孟郊的一首游子诗: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读到这首诗的时候,首先吸引我的并不是诗中的充满挚爱和思念的情感,而是“萱草花“这几个字。那时候只觉得这个花的名字真好听,也没有弄清楚这个萱草花到底是什么花,又长什么样。于是,这首诗就因为“萱草花”这三个字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那个时候我既不是游子,也不是慈亲。</div><div><br></div><div>再次想到这首诗的时候,已经是多年以后。有一年秋天,我回婆家考驾照。住的地方有一个大院子,院子里有各种各样的花,漂亮得很。它们都长在非常显眼的地方,不是在人来人往的过道边,就是在高高垒砌的花坛里,很轻易就能闯进人们的视线。有一天,我在院子里闲逛,去了很多我没有去过的角落。就在阳台外围的窗户下面,我看到了三盆不起眼的小花。我蹲下去,一眼便认出了那盆子里的小花就是指甲花。淡淡的粉色小花朵在风中轻轻地摇摆,柔弱地让人顿生怜悯。</div><div><br></div><div>这个花我是再熟悉不过的,小时候住的院子里,几乎家家都会种上几颗指甲花。等花开了以后,我们便会一朵一朵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然后再去和自己要好的女孩子聚在一起,相互帮着染指甲。指甲花被我们撕成一片一片的花瓣,我们选择一些自己喜欢的颜色,再用自己多年的染指甲的技巧,将花瓣严严实实地贴在小伙伴的指甲盖上。这样的游戏,我们能一直玩到吃晚饭。等自己的妈妈开始喊着回家吃饭的时候,我们便扔下剩余的花瓣,各自散了。</div><div><br></div><div>回到家以后,手上总是被指甲花染的红一块紫一块,所以吃饭的时候,手也是躲躲藏藏,怕被大人看出端倪。吃过晚饭再跑到院子里,总会看到有指甲花瓣从花株上掉落。那个时候总想着,要是再多一点指甲花,是不是就可以把院子的地染成粉红色呢?指甲花的花株并不壮硕,甚至看上去还有点瘦弱,但它能开出很多的花,所以就算是掉一点花瓣,也并不会让我们感到可惜。</div><div><br></div><div>自从离开家去上学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指甲花。十几年以后,在异乡的一个墙角下看到了它,又让我不禁想到了“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亲倚堂门,不见萱草花。”这一次,我并不是被“萱草花”这个好听的名字所吸引,而是诗中的意境和情感让我思绪万千。虽然萱草花和指甲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花,但我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它。这一次我可能是一位游子,突然在异乡的一个窗台下,看到曾经开在小时候的花,自然也会想到小时候的场景。好像听到妈妈在喊自己回家吃饭,而自己躲闪着双手将饭吃完,眼睛时不时地还要看一下院子里那一排正在掉落的指甲花。</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