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轮椅被推进诊室时窗外艳阳高照，屋里冷气十足，患者秩序井然，我抬头看眼时钟快十一点了。引起我注意的是申请单写着“86岁”，”我妈妈实际年龄90岁了……”她女儿边扶老人躺下边说着。</p><p class="ql-block"> 老奶奶幼时被卖，23岁带孕守寡，47岁寻回父母，耄耋之年却很显年轻！</p> <p class="ql-block"> 我的目光被吸引了：轮椅上的老人可以自由行走，只是动作缓慢；头发不少有很漂亮的低发际线，大部分头发是黑的，只有额前几缕白发倔强潇洒地立着；脸上皮肤白皙光洁，没有任何斑点，可以说很紧致，甚至几乎没有皱纹、没有眼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不禁感叹“奶奶好福气，真是太年轻了啊！”老人无动于衷，面无表情。</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于是她女儿在我探头游走过程中，慢慢打开话匣子——原来眼前的老人家一生历尽了坎坷……</p> ”我妈妈三四岁就被她妈妈（她一直称自己外婆为“她妈妈”）卖了，那时候家里实在养不起十个孩子，就把我妈和她妹妹一起卖到香港了，那个妹妹从此再也没有见到。”当然家里的三个男孩儿是不会卖的，她说这些时透着理所当然，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div><br></div><div> “她十多岁时买我妈那家香港人也养不起了了，就又把妈妈送回深圳宝安，后来我妈嫁给我爸没过几年我爸就死了，那年我妈才23岁，正怀着我，我都没见过他长啥样，我爸是大学生，被打成了右派。我还有一个比我大不到两岁的哥哥，我妈一个人把我们兄妹俩拉扯大，她从此没有再婚。”女儿平静地讲述着。 </div><div><br></div><div> ”1976年我妈回南海要去寻找她的亲生父母，她依稀记得小时候被买走的几个片段，结果我妈回去那个村子才走了四家，居然就碰见她妈妈正在河边洗衣服，一说就对上了。那时哪有什么DNA。” 她继续讲述着，波澜不惊。可以想象，她妈妈对于亲生父母当年因为生活所迫卖掉自己这事并没有怨言。</div> <h3> “这几年我妈有些老年痴呆，但认识我们家人，给她找过几个保姆她都拒绝。我本来是看我外孙的，可我妈对我女儿说'你妈是我生的，现在她得照顾我；你的孩子是你生的，你自己去照顾他'（我理解言外之意就是你妈没义务照顾你的孩子，但有义务照顾她妈。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现在老妈只吃我做的饭，本来一直挺好的，这几天突然不吃不喝了，于是就来到医院……”检查结束女儿柔情地给妈妈整理衣服，顺了下头发……</h3><h3><br></h3><h3> 老奶奶面无表情。</h3> <h3> 我和老奶奶说了好多次“再见”，”奶奶和我说再见！”，蹲下身子我望着她并不混浊的眼睛一次次挥手，她终于缓缓招了一下手，似乎还露出一抹瞬间消失的微笑。</h3><h3><br></h3><h3> 她经历了一辈子大风大浪的脸上，如今真是风平浪静，连皱纹都不明显，有时沧桑和岁月的苦难真不一定刻在脸上，也不一定刻在心上吧？</h3><h3><br></h3><h3> 心如止水。适度的老年痴呆，有时也挺好，是不？</h3> <p class="ql-block"> 望着轮椅渐行渐远的背影，我有些神情恍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