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b>穿城而过</b></h1><h3> </h3><h3> 妹妹让我去她家拿茶叶、玉米、豆皮,我是踌躇的,因为我的北五环外到她的南二环可不近。</h3><div> 常走的二环路拥堵,穿城直行反倒少见的通畅。路过西四的时候,我还记得那里的路边曾有一个凉面馆,排队等座位的人竟能排到街上。路过西单的时候,妻子说起在什么地方捡过包,在什么地方买过衣服,我都不记得了。她说我不如外地人了。可不是么,那时北京的大商场就那么几个,西单、东四、鼓楼、前门,就那么几个地方。现在到处都是购物的地方,商场新了,街道宽了,哪里还有过去的影子?</div><div> 但我记得我俩曾在西单商场看上一件羊绒大衣,那是我一直想要的半长大衣,一千几百块,犹豫半天没舍得买。那是我最后一次去西单,二十多年了。</div><div> 说到前门,也有二十年没去了。那时买鞋都到前门去,那里的鞋店比较多。最后一次是去给哥哥买药。哥哥得了胰腺癌,住院后发现手术已经没法做,医生只得保守治疗,开的药中有一种“金龙胶囊”,极贵,吃了一些日子实在买不起了,恰巧赶上单位献血。献血的第二天我拿着得来的钱去了前门,好像是同仁堂药店吧,一千元钱买三瓶,可以吃三天半。从那以后我也再没去过前门。</div><div> 我一哥们听说我献血给哥哥买药的事后对我说,“你们兄弟为什么不平摊呢”,我很是诧异。因为我们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兄弟姐妹六人,谁为父母买东西,买什么东西,都是自愿的。即使什么都不买,两手空空,大家也同样欢欢喜喜的。</div><div> 这一切都和父亲有关。父亲十几岁爷爷就去世了,他一个人挑起养家的重担。上面照顾奶奶,下面照顾老叔和姑姑,他砍柴卖使老叔能读书,他砍柴卖使老叔结了婚。他不允许我们因为干活多少互相埋怨,他会因为我们吃菜时谁多夹了肉不高兴,而呵斥甚至摔筷子的。</div><div> 这些事说起来就跟做梦一般,别人听了可能也跟神话传说一样久远了。这些年我们见多了因为拆迁亲人反目,电视调解,告上法庭的事。虽然是别人的事,但我依然感到后心发凉。</div> <h1> <b>死亡种种</b></h1><h3> </h3><h3> 这几年,因为父母、哥哥的去世,使我知道了人死前后穿衣、入殓、墓穴、抬棺、入土等大概流程。也知道了这过程中的阴暗、猫腻、卑鄙种种,还有风水师、棺夫的活闹剧。<br></h3><div> 哥哥去世的时候,邻村一个姓谢的主动提出做棺夫。他在挖墓坑的时候把棺材前部位挖窄,这在农村的丧葬中是大忌,是坏心眼。并且他提出要我发棺夫每人五十元钱,这在互帮互助已成默契的乡村是根本没有过的。我同意了,因为我知道他在报复。这里面隐藏着一段旧事。</div><div> 几十年前的文革时期,他的父亲“抢班夺权”,轰走了我父亲等几位大队干部,做了村里革委会的头头。后来他父亲被整顿,关在大队部里。我父亲看他可怜给他去送饭,他感动得痛哭流涕。文革过去后,我父亲做了大队领导,他家人不知感恩,整日阴阳怪气的。有一年春节他弟弟喝醉了酒到我家闹事,被我哥哥打出了门,因而结仇。卑鄙者竟然在死人身上下功夫,确实卑鄙。</div><div> 风水仙也很会闹鬼的。</div><div> 母亲去世时风水仙说三天后才能出殡,否则对亲人不利,第一天妨父亲,第二天妨儿女。棺材停在院子里,弟弟妹妹进出看到棺材就哭,三天会哭坏身体的。我去找父亲,说如果弟弟妹妹哭坏了身体,算不算“妨”呢?第一天妨父亲,第一天就不出;第二天妨儿女,我们不信。——最终风水仙妥协了,说今天不是好日子,但今天晚上六点是好时辰,可以出。——真是伶牙俐齿呀。</div><div> 刚上班的时候,病区死了人要用担架抬到太平间去。太平间在医院的东北角,路灯昏暗。有一次我和小朱抬到半路就放下了,我俩都吓坏了。因为病人又重又高,我在后边总看到病人摇头,走在前面的小朱总感觉病人在踢他屁股。</div><div> 这些年在医院看多了死人,已经说不上怕与不怕了。不是麻木,是对生死有了更深层的认识。有一年母亲住院,我和弟弟陪住。旁边病室没病人,我和弟弟轮流在那里睡觉。有一天夜里我突然被惊醒,几个人抬着一个妇女闯进来。原来是过年前这女人的男人买了肉,女人不知道又买了肉,那时家家没有钱,两口子吵了起来,女人喝了盐卤。最终没抢救过来,女人被拉走了,我躺在那张床上接着睡。累和困战胜了恐惧。</div><div> 我曾在《还梦童年》中写到我给一只小鸟修坟的事,其实成年人的祭奠亲人,和童年祭奠一只小鸟有什么不同呢?</div><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