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流年

蔡瑛

我每天都有一种莫名的焦灼，我应该怎样度过不算虚度的一天？我应该怎样留住飞快流逝的岁月？

日子一日一日的重复，像复印机在不停运转。一日、一周、一月，一年，恍惚间，日子无声无息地，在日历的变薄与变厚之间，辗转。流失。一去不复返。

我静静地看着它们像水一样流淌，无比心酸与惆怅，那些青春闪光的日子，那些诗意盎然的日子，那些激情澎湃的日子，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每一天，我都会矛盾与纠结，我要用一种什么方式去更好地活着，去抓住这个即将要离去的一天，让它不至于混沌无声地睡去，让它能在我有限的生命里灼灼发光，让它能在我将要老去的记忆里留下痕迹。

坚持写作吧。对于我这样一个内心文艺的伪文人，写作是我认为最能留住年华的极好方式。当大脑的内存不断刷新，当记忆的芯片逐渐老化，文字，最能神奇地唤醒回忆，忠实地还原岁月。而且，我是多么地热爱着它，或许，今生今世，我都会在对它的驾驭与膜拜中与它纠葛不断牵扯不清。如果我能把每个日子全用文字定格，那该多好！那样即使我衰老，我依然在文字里年轻着；即使我穷苦，我依然在文字里富足着；即使我悲伤，我依然在文字里幸福着；即使我死去，我依然在文字里鲜活着。可是，写作，是个多么矫情的活，在庸常的生活与嘈杂的环境里，它显得那么孤傲高冷，那么格格不入。你常常拿起笔，却心如杂草，思绪凝固。好不容易，你写了，却又担心它们面貌庸常形容枯竭，远不及生活的丰盈美好。在写与不写之间，在写好与写坏之间，日子潺潺而过，不动声色，又惊心动魄。

坚持阅读吧。在阅读里汲取思想与人格的养分，让每一个日子都成为你丰富生命的跳板。属于我们的生命与生活是这么的单调、局促，唯有阅读，可以让它辽阔而深远。有人说，阅读是心灵的旅行。多么优雅的比喻。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说："我一直认为，天堂就是图书馆的样子"。我几乎就要为这句话惊叹了！曾经，我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阅读，曾成就了我多少美丽的时光！少年期在村庄小树林里阅读《简爱》的沉迷，中专时坐在宿舍楼梯间一夜捧读《穆斯林葬礼》的酣畅，日常一杯清茶翻阅文萃的沉醉与享受，夜晚一盏孤灯拥被品读名著的感动与震撼。曾经，就算是被全世界遗忘，只要有书可读，那便是一份纯粹的好时光。曾想，如果生活中没有病痛，没有劳苦，只有花的芬芳与书的墨香，那该是多么完美！

可是从哪时起，是世界变了还是我变了？书房里的书籍常常蒙上了灰尘也等不到主人的偶尔眷顾；床头上的余秋雨，放了半个月也没翻动几页；看到大部头的名著就绕过，就算是捧读莫言，我也觉得腻味。浮躁啊，浮躁。我们用浮躁作借口，我们用时代来粉饰。我们被诱惑裹挟，被惰性绑架。这缤纷又世俗的生活啊，罂粟一般，鸡毛一般，让人欲罢不能，让人惶恐不安。

去旅行吧。旅行，可以让你实现另一种活着，可以丰满生活的形态，可以拓展生命的深度。我们无数次深情地对自己说，"让心灵与身体，有一个永远在路上吧"，"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旅行，多么高逼格的生活方式。2012年一部关于重走青春的电视剧，曾在一段时间里扰动了无数人的心，蛊惑了文艺中年们重新找回青春的热情与梦想。仿佛青春，真的可以通过某一次率性出走而新生。走出去，让心情与视野呼吸新鲜的空气，在行走中，去感受世界之大，生命之美，自然之妙。在旅行中，去发现我们世界之外的世界，生活之外的生活，那一切感染着你感动着你，你于是便觉出了自己的小，觉出了自己种种的狭隘与矫情，觉出了生命更大的奥妙与意义。旅行，就像一个过滤器，像一个刷新键，它可以让一个复杂的人重新变得简单，让一个简单的人变得丰富，它可以让一个浮躁的人变得沉静，让一个怯懦的人变得充满勇气。旅行，会为你的心灵打开一个窗口，让它重新长出一双婴儿的眼睛。

可是，旅行？谈何容易！很多年前，就有人用一首歌表达过其中的纠结，感叹着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有钱的时候又没有时间，等有了时间又有了钱的时候，却没有了身体。我们不也有着这样的感叹么？年青的时候，忙学习，忙工作，安顿好工作与家庭后，忙孩子，忙生计。我们在对旅行的张望与等待中，一不小心便错过了最好的时光与岁月。

我们可以活得更美好更优雅，可是！可是！可是……

生活总是层峦叠嶂矛盾重重。我们沉溺而又不甘。我们与自己较劲，与理想拉据。我们一次次勇敢出发，又一次次全身而退。我们孜孜不倦，又随波逐流。

我们奔跑，折腾，胶着，焦灼，日子依然日复一日，无声流淌，笃定而又决绝，看着你，渐行渐远。像是拗着性子，要跟你对峙。

在时光的流逝面前，一切都枉然。

人生何其短啊，不过朝夕之间，不过得失之间。我们总是太在意生活的表象与形式，却常常忽略了生活本身。写作，阅读，旅行，这些都只是生命的花边，是一种修行的方式。生命的质地与意义，从来不拘泥于任何形式，也不屈从于任何境遇。若不能在文字中挥洒人生的极致，不能在阅读中完成生命的臻美，不能在游历中修炼旷达的境界，却也可以在独属于自己的人生历程里，完成每个生命个体独有的使命与修行。

或者，我们要做的，是享用每一种生命的表达，善待每一种活着的方式，珍惜每一个日子的纹理。

停下来。慢下来。静下来。面对自己，与岁月并行，对生活微笑，不留恋过往，不惧怕未来。平心静气去迎每一天的晨曦与夕阳，去珍惜每一种照耀与善意，去给花浇水，给家人做饭，去学一首新歌，去看一个老友，去原谅生活，去体恤他人，去拥抱庸常，去直面老去。去从琐碎细微中发现宏大，从他人他物中感知永恒。

像珍惜一段纯美的爱情一样去珍惜每一个日子，像致敬一个高贵的灵魂一样去致敬每一段流年。

2010，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