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糖槭树

过故人庄

<h3><br></h3><div> </div><div> 我小时候,家后院有条马路,贯穿腰岭至古台两山之间。这条马路,是通往县城的路。有风水先生说,本来这地方是一个聚宝盆,自从破开山岭通路后,就把这聚宝盆破坏了。当然这只是民间的一个说法,因为有几年夏天总是下雨,有时候晚上村里放露天电影,由于下雨,无法放映,只好推到第二天夜晚,可是到了第二天,雨仍是不停。不管大雨中雨小雨,反正只要有雨,就放不成电影了。</div><div> 我爱看电影,其实是喜欢那种搬小板凳“占地儿”的氛围。还能带着母亲煮的鸡蛋和菜饽饽。小孩子家心急,傍晚时分,和小伙伴一起跑到马路,爬上粗壮的糖槭树,看看城里是否有车拉来电影片子。大路两侧,生着一排粗大的糖槭树,听大人说,这些糖槭,伪满州国就有。追溯到具体时间,比如说哪一个朝代,谁都说不清楚。糖槭树长得慢,能长到这般粗壮,一定是年湮代远的光阴了。</div><div> 我那时不知道这是糖槭,只会叫,不会写,长大了之后,一直以为是棠棣树。因为发音不准或谐音。后来查阅了《植物志》确定其实是糖槭树:一种老枝条呈深紫色、新枝条呈绿色、有着椭圆叶子、花开成集束颗粒、种籽对生且有两翼螺旋桨形状的树。这树与垂柳、白杨、刺槐、桑榆等常见树不同,只有大道那里有。而且树身不高,我三下两下猴爬,就能爬上树杈。这树不像刺槐枝桠有刺儿扎人,更不像杨树枝条脆弱易被掰折,它的枝条连皮柔韧,无法弄断。只有从枝条与主杆的接连处往下撕扯才行。当然,这种撕掉树条的事,我小时候没少干。五月份糖槭开花时,还将大片儿花粒儿揪下,散着丢掉,或往小伙伴的脖颈里塞一把,凉凉的、柔柔的,软软的。到了树结籽儿时,就一把把地揪掉,当作飞镖投掷。</div><div> 腰岭村有一位唐姓老太太,是远近闻名的红人。说她红,是因为她在万恶的旧社会受过苦,经常到中小学、工厂和田间地头,作忆苦思甜报告。唐老太太能说会道,说到激动处,哽咽或嚎哭。我那时上小学三年级,听了她的报告也是泪眼婆娑。用现在话叫煽情。后来,近处的乡村讲遍了,就到城里讲。腰岭村有一台手扶拖拉机送她。一次我和小伙伴爬上了糖槭树玩耍,见从山那边,钻出一辆手扶拖拉机,唐老太太坐在车上,我们就大声喊:唐老太太,苦啊。唐老太太看见我们在树上,也大声喊,孩子们,别摔了啊。我们就飞快从树上下来,追着拖拉机跑,这时候,老唐太太就让拖拉机停下来,从包里掏出几颗大白兔酥糖,给我们每人一颗。我舍不得吃,放在兜里。母亲洗衣服发现大白兔酥糖,问从哪里得来,我说唐老太太给的。母亲叹了口气说:唐老太太,苦啊。</div><div> 我有时候掏气,用铅笔刀在糖槭树上刻字,比如某某是大坏蛋,某某是丫头伴儿。后者是嘲笑人的话,指小男孩被小伙伴儿孤立了,只能跟小女孩儿玩儿。我后来也成了丫头伴儿,有一家从鞍山下放来的,女孩儿叫小玲,因为个子小,跟我坐一个板凳一张桌子。放学时我们一起走。她家离我家不远,走到校门口,我哥哥等在那里,带着我们回家。有时候我们也爬糖槭树,揪着籽实,然后将满书包籽实堆在饭桌上,摆出星形或菱形,或者两个人追逐打闹,投掷糖槭种籽。</div><div> 糖槭种籽在十月份经过霜冻后,就由绿变黄,最后变成棕色。到了冬天,树叶全部落光了,糖槭种籽还在树上,那圆满的、鼓着粒儿的籽实,十分显眼。而冬天大雪将田野覆盖,也只有这糖槭树籽儿,燕雀们可以容易觅得。于是,整个冬天,大路那里的糖槭树上就有密麻麻的燕雀,飞起飞落,十分热闹。</div><div> 冬天的村庄,孤独,寂静。特别是寒假时光更令我寥落、怅然若失。我常常,站在积雪绵厚的大路上望着村子和远山下的道路豁口。然后收回目光,打量脚下和身边的土地和树。透过太阳的余晖和婆娑的糖槭,我家的房子,正静静地,氤氲在温暖的炊烟下……</div><div><br></div><div> </div><div><br></div><div> 2018-05-12</div> <h3>文字:黄恩鹏</h3><h3>图片:渔隐清风</h3>